惧于官威,各乡里正昧着良心助纣为虐。不过,面对每年选出的几十名灵童,该送谁的,不该送谁的,成了一件异常头痛的事,为此,乡民和里正大动干戈的次数逐年上升。最后,为了寻求一种公平,也算是一种安慰,各乡里正开了个会议,均采用了一个千古流传的好方法——每年三月,先把选出来的几十名灵童集于一堂,然后,由各乡里正从事先编好号的纸团中抓阄决定各乡的该是哪一个。虽然这依然是悲剧,但不上交灵童,各乡的赋税和劳役就会压到所有乡民身上。民主是个好方法,但用在这儿,让人痛心落泪!
一会儿,等各乡的里正选出了灵童,就会有兵丁匆匆赶过来几辆蒙着黑布的敞篷马车,把这一个个选出的灵童迅疾地抱上去,扬鞭催马,驶向州府。
大街上,哭声、恨骂声惊颤大地。
眼睁睁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抱上马车,匆匆离去,亲人们哭天喊地,老翁哭孙,哭得死去活来,父母哭儿,痛断肝肠!
声声呼唤,挡不住罪恶;滴滴血泪,救不下孩子。
苍天动容,洒下阵阵怜悯的雨。
人世间,这是何等残酷的骨肉分离!
人们不禁要问,道州,有道乎?
一个个天真可爱的灵童,瞬间,成了如小狗小猫一样的动物。
马车渐渐消失在一片泪雨蒙蒙中,但一个个灵童的哭喊,就像一把把锥子,时刻穿过田野的遮蔽,一次次刺痛在亲人的心!苍天啊,你竟这样无情!
等孩子们的哭喊再也听不到了,有的母亲回家后找棵歪脖树上吊自尽;有的爹爹回家后吞砒霜而亡;有那老翁疼孙心切,更是哭瞎双眼,撞死石墙。
一个个人间悲剧,每年三月,就这样上演。
血泪,一滴滴渗透进道州大地。
但此时此刻,有人哭就有人笑,有人悲就有人喜。
等一个个灵童被运进州府,州官如获至宝,吩咐家丁,把一个个事先烧制好的特殊陶罐置于院中,然后,州官焚香祷告,求老天保佑,希望制造矮奴一切顺利,别让矮奴半路死在罐里。
随后,州官把一个个灵童抱进陶罐,开始正式制造矮奴。
为了控制灵童生长,州官只给灵童露出脑袋。
这一瞬,相信苍天是有眼的。
等一切完毕,州官开始给早就培训好的家丁派任务,每人负责一个,谁的病了死了或者逃了,将严究责任——处以六百鞭刑,打死活该,打不死算你命大。
是的,有了这么严苛的制度,州官自然一切放心,每日,吟诗赋词,赏花玩鸟,而负责制造矮奴的家丁,个个不敢轻忽,各自心里明白,这不是保饭碗那么简单,而是保命的头等大事。
接下来,所有领了任务的家丁,每日里,各司其职,认真培养矮奴。确切说,是监造矮奴。上下几千年,想那殷纣王也不过如此狠毒!
每日清晨,鸡叫头遍,负责制造矮奴的家丁就翻身起床,严格按照程序执行:一,先喂灵童菜汤、米饭;二,检查罐里是否有粪便,如果有,便立刻用温水冲掉;三,饭后给矮奴讲故事,主要哄他们别哭别闹别叫。其实,灵童被束缚在里面,哭闹过一阵儿,身心已麻木,没几个会哭闹的了。人,有时必须屈服于环境。
就这样,时光如流水,当这种残酷的生活与折磨持续到第十个年头,一个个灵童在陶罐里都失去了正常的生长能力,个个骨胳清瘦,患上了民间俗称的“截病”。得了这种病,灵童便永远长不高了。此时,州官命家丁抬出香案,跪地拜天,破罐取人。然后,请学堂先生授课,江湖卖艺的传授技艺,等灵童年满十六岁左右,便挑选文才和技艺都比较优异者进贡给皇上。剩下的,悄悄献给朝廷大臣。由于年年强征灵童,开始制造,所以“货源”充足,不会间断。
从此,道州有了这股无道歪风,一些有财有势的大户人家也开始纷纷效仿,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无非就是想把“培养”好的矮奴进献给达官贵人或将相王侯,以求升官发财,光宗耀祖。也真难为了他们,也不嫌给祖宗丢人!自家的孩子你咋不制造!真乃人已变畜!
从此,道州不知有多少个无辜可爱的儿童惨遭毒手,成为一个个陶罐里的矮奴。
在封建王朝,穷人命若草芥。每个帝王都标榜以仁爱治天下,可唯独对一个个弱小可怜的侏儒、矮奴,却毫无仁爱。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弹指一挥间,随着这种人间悲剧一幕一幕上演,这一年春季,道州龙潭乡的大财主林镇南去外乡访友,路上,偶遇多年未见的好友邓杰,两人畅谈良久,林镇南感慨说,自己虽进士出身,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家财万贯,道州首富,可空有一腔豪情,却不曾被朝廷任为州官,光耀门楣,实为可叹、可恨!
而事实上,林镇南十九岁中了进士,二十岁就被朝廷任为吏部员外郎,可是,因他一次酒后误事,被皇帝下旨革去官职,贬归道州。从此,他只好空挂个员外郎的名,在道州经营自己的林家山庄。二十几年来,他每想起此事,就很压抑,总觉得自己有偌大的抱负还未施展。
邓杰闻听,哈哈大笑:“林员外,这有何难,只要你肯舍得花些银钱,一切都会如你所愿。”
林镇南大喜,急问邓杰有何高招,愿闻其计。
邓杰微微一笑,两眼盯着林镇南仆人肩上的钱袋,像是要勾出钱来。
林镇南知道邓杰从小就是个贪财鬼,急忙转身吩咐仆人从钱袋里拿出十两银子递给邓杰。
邓杰接过银子,心花怒放,立刻告诉林镇南:“你没听人说吗,家有矮奴,可换州官,员外不妨也买一个穷人家的灵童,置于陶罐,制成矮奴,然后献于权贵,又何愁不官居州府。”
林镇南茅塞顿开,当下谢过邓杰,立即回去和八位夫人商量,其中几个夫人早就做梦都盼着林员外官居州府,八面威风,听了林员外的想法,个个同意林员外立即就去购买灵童,制造矮奴。
最后,林镇南打定主意,马上实施,转身,他命十名家丁四处搜寻,一定要找个最合适的,不制造便罢,一制造就要制造出个极品。
接下来,十名家丁早出晚归,四处搜寻。可是,一连数日,均无所获。林镇南急了,气得大骂这十名家丁,真是吃猪食长大的笨蛋,再找不到灵童都别回来吃饭了,去跳崖自杀好了。家丁们不敢回嘴,个个忍着,继续背着干粮四处搜寻。
按理,像林员外这么富有的庄主,没必要再追求官位的虚荣,他每日山珍海味,妻妾成群,已比州官还奢华,逍遥。可人的欲念就是这样,永远不满足。林员外终究是读过几册书的,他暗暗发誓,一定要身居州官,光耀门楣,到那时,整个道州就是他林氏的天下了。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林员外寻童制奴的事,很快在四乡八里传开,人们纷纷谴责林员外丧尽天良,早晚得报应,有的害怕祸及自身,干脆卖光家产,拖儿带女,远走他乡,避而远之。
但天下事就是这样,有求便有应,不久,家丁大头从邻近的唐家庄探得一重要情报,说有一唐姓人家,夫妻突然暴亡,撇下一双幼小儿女,男孩三岁,叫唐子文,聪明伶俐,女孩五岁,叫唐玉琴,乖巧可爱,但由于唐家极度贫穷,无钱发丧,其叔叔唐旺财对外哭称,愿把侄儿侄女卖身富贵人家,以求早日安葬兄嫂。
林镇南闻听,高兴得差点中风,他一下子从木榻上站起来,赏给了大头一只他啃剩的狗腿,大头哭笑不得,谢过老爷去一旁啃狗腿去了。
次日,林镇南带上两名家丁,前去唐家庄洽买灵童。
刚一进唐家庄,迎面就跑过来一个歪脸男人。“你可是林员外?”此人,正是唐子文的亲叔叔唐旺财。
林镇南抱拳施礼:“正是鄙人。”
两边作了介绍,唐旺财引林镇南家里去谈。
路上,唐旺财一再问林镇南带了多少银两,林镇南不语,暗暗觉得这个唐旺财一身贼气。是的,唐旺财不仅是个游手好闲,偷鸡摸狗,寻花问柳之徒,而且这次他兄嫂之死,就是他暗中搞的鬼——那天,他因调戏嫂子不成,后怕大哥知晓追究,便心生恶念,在兄嫂的米饭里投下了砒霜。之所以没毒死侄儿侄女,他是想卖掉后换些银两,去万花楼嫖妓。
可怜的唐氏姐弟,年岁尚小,哪知这些。
唐旺财的罪恶计划很顺利,很快,以十两银子把侄女卖给了一个过路客商。
这次卖侄儿,他开口就要一百两银子。林镇南听了,没有还价,立刻叫家丁付了银子,抱走了唐子文。从此,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孩,陷入进了一个人为制造的悲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