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唐旺财见林员外迟迟没有掏银子打发他的意思,他有些失落,有些被动,有些进退两难。他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无论如何是斗不过林镇南的。可林镇南老奸巨猾,迟迟不掏银子,他也没法,只好加重语气,继续恶骂:
“老儿林镇南,我告诉你,你若不马上还我侄儿,我这就回去设坛诅咒你!诅咒你断子绝孙!诅咒你被关进陶罐,制成矮奴!诅咒你,林家八个小姐全被官府抓去,送进官妓楼,做官妓!诅咒你,八个夫人,一个接一个,跳崖而死!诅咒你……”
唐旺财骂到这儿,大夫人实在听不下去。怎么说,林家无论在道州还是在龙潭乡,都是有头有脸的富贵大户,今天,朗朗乾坤,岂容这等无赖随意猖狂、谩骂、撒野。她几步奔过去,柳眉直竖,厉声喝道:“唐旺财,你好大的胆!竟敢羞辱林府。来人,把他给我乱棍打出!”
“是!”管家林茂答应一声,一招手,几十个家丁冲过来,将唐旺财一通乱棍,赶了出去。
台阶上,林镇南看完这出戏,心情总算放松下来。他缓步追到大门外,怒喝道:“唐旺财,你以后少来我林家撒野,你家子文,是你这个亲叔叔自愿卖于我,既已收了银子,两不相干,他之生死,福与祸,岂由你干涉!”
“你仗势欺人,我要去官府告你!”唐旺财跳着脚,丝毫不愿示弱。
林镇南冷笑一声:“你只管去告,本老爷很愿意奉陪,但我要告诉你,那州官老爷可是认钱不认人的主。”他不屑地瞅着唐旺财一身的破烂,嘲讽道,“不知唐公子可有打官司的银两?若无,本老爷可以预借你一些。”
“你!”唐旺财气得要吐血。没想到林镇南如此之坏。尽管他的脸皮有三寸厚,从不知什么礼仪廉耻,可这一瞬,他还是被林员外的话臊得耳根发热,多少有些无地自容。看来受穷的羞辱真的很难受!他满脸气恼。为了多少挽回些颜面和败局,他选择了以退为进:“好,好,好,既然林老爷如此说,那就别怪我唐旺财心狠了,你就等着受苦吧!”
抛下此言,唐旺财准备赶快离开林府门前。可是,他晚了一步,就在他话音刚落,一旁,林茂冲十几个家丁一招手,一顿乱棍,劈头盖脸地砸向唐旺财……
林府门前,唐旺财被打得哭爹喊娘,生不如死!
林员外不失时机,几步过去,用脚踩住唐旺财的头,骂道:“狗无赖,再敢来我林府张狂,定叫你有来无回!”转身,他吩咐众家丁,“回去!把门关上!”进到府内,他看几个丫环和唐子文正在朝这边偷偷张望,他立刻来火,怒喝道,“都给我滚回去!唐子文是我的,他天生就该制成矮奴!”
巷口那儿,几个丫环和唐子文都吓了一跳。唐子文一拽许晚晴,几个人快步奔回房去。
回到房内,唐子文低声说:“真没想到,原来那副奇丑之容,就是我那可恶的叔叔,像他这种人,早晚得报应!”
秋兰轻叹一声:“唉,不管怎么说,他终归是你的叔叔,各安天命,随他去吧!”
许晚晴说:“可就是因为这个无赖,子文才和姐姐被迫分开,如今,姐弟俩虽都已长大,可见了面,谁又认识谁呢?真是悲伤难抑!”
听到这儿,唐子文蓦地哭了:“此生若还有自由之身,我一定要找到姐姐!”
秋兰悲从中来,劝慰道:“话虽如此说,可人海茫茫,你去哪儿找呢?再说,你现在是一个矮奴,随时都有可能被老爷送给权势,以换州官。只怕你到了权贵之家,就更无自由了,只能每日里任由那些恶人玩弄。”
唐子文沉默了。坐在床上,泪水直流。是呀,身为矮奴,哪有人格和自由。他仰天长叹,感慨自己的命运是如此的悲惨,愤恨这自隋朝开始的矮奴之贡!若没有这矮奴之贡,道州哪有这一幕幕的人间悲剧和以奴换财换官的凄惨!突然,他猛地从床上跳下来,眼神里迸射出一道坚定的光:“自古,上苍可怜苦命之人,即使我命运凄惨,可我坚信,我一定会见到姐姐的!”
秋兰点点头,宽慰道:“但愿如此,我会从心里这样祝愿!”
许晚晴跟着说:“我也是。希望你们姐弟早日重逢。”
由于唐子文与姐姐分离时尚小,所以他已无法记起姐姐具体有什么特征。他担忧道:“我与姐姐分离多年,也不知姐姐身上有什么记号,若见了,还真不好相认。”
秋兰劝慰道:“这个你不用担心,若有缘,上苍自会安排。改天,我去你们唐家庄小庙烧几炷香,给你们祈福,保佑你们早日相见。”
“谢谢你秋兰。”唐子文非常感谢,“希望如此吧!”
秋兰确信道:“会的,你们姐弟命运如此坎坷,相信上天会让你们重逢的。”情感涌动,秋兰猛地蹲下身,一把将唐子文拥在怀里,并紧紧地拥抱。唐子文也紧紧地拥住秋兰,久久地不愿松开。是的,几个人皆出身苦命,彼此都能互相体谅和理解。但许晚晴在一旁看了,心里却涌起一丝丝的不悦。她不想再看,倏然转过身去。
唐子文把头靠在秋兰的肩上,泪水像小河流淌,缓缓地,打湿了秋兰的衣服。他心里明白,看来,若想姐弟重逢和相认,只能靠天意了。
蓦地,从远处又传来几声叫骂。
仔细听,还是唐旺财。
原来,唐旺财挨了林家的打,极不心甘,他闪着一对贼眼,开始围着林府,一阵接一阵叫骂。与此同时,他也在暗暗观察,若能把侄儿唐子文偷出来,那林镇南可就不得不掏银子给他了。但他也看到,若想进林宅偷盗矮奴,也绝非易事。
正在这时,从林家的树林里走出来两个人。唐旺财一看,笑了。此二人,正是他的两个狐朋狗友,一个叫时梦金,一个叫常梦银,一对贪财鬼。平日,他们经常聚在一起,不是四处赌博,就是四处偷鸡摸狗,寻花问柳。
时梦金走过来拍了一下唐旺财的肩:“嗨,大哥,在这儿探头探脑瞧什么呢?是否看上林家的‘八朵云’了?别怪兄弟没说,这‘八朵云’可不是你我兄弟能配上的。”
唐旺财满脸气恼,愤愤地一甩手:“兄弟,你莫烦我,我不是来寻花,也非来看云,我原想借侄儿子文被林镇南制成矮奴一事,从林老儿那儿敲一笔银子,可谁曾想,却被林家狠狠揍了,你看我,脸都肿了。”
两个贪财鬼一听,哈哈大笑。时梦金说:“这有何难,走,我们找个饭馆,坐下商量,包准让那林老儿掏银子。”
唐旺财正愁没法,一听时梦金如此说,立刻脸露笑色。
不多时,几个人来到街上的一家羊汤馆。坐定后,唐旺财再次诉说了自己的苦。
时梦金听完,闪着一对贼眼,出主意说:“哥哥莫再气恼,咱是神偷,是大盗,就这小菜一碟,实在好办!”
“哦?”唐旺财瞪大了眼睛。他盯着时梦金,看他说什么。
时梦金果真没让唐旺财失望,他奸笑两声:“大哥,你是老江湖,还用我多说,这事明摆着,要么,我们把矮奴偷出来卖掉换银子,要么,我们绑架林家的一个小姐换银子。我想,就算林老儿再抠,他还不乖乖拿银子赎女儿?”
常梦银拍手叫好:“梦金真是赛诸葛,这个主意好,到时候我们有了大把的银子,又可四处去快活了。”
“可是,主意虽好,但我还是有些担心。”唐旺财摇摇头,犹豫道,“大家都知道,林家山庄家丁众多,我们若进去偷矮奴,怕有些难。林镇南不是个省油的灯。我此番一闹,他必定把矮奴看得更重,只怕我们偷矮奴之计,不易得手。我们还是换个法子。”
时梦金转了下眼珠:“大哥放心,那咱就绑架林家的一个小姐,这个容易得手。我就不信,即使林老儿再贪财,难道他还连自己的亲生女儿的命也不要了?”
唐旺财点点头:“梦金言之有理,那就依你所说,立刻就办!”他站起身,轻轻一拍桌子,“事不宜迟,咱这就回去做些准备!”此刻,唐旺财的眼里只看到了一堆亮晃晃的金银。
常梦银异常激动,边起身往外走,边兴奋地叫嚷:“此计甚好,此计甚好,我们又要发大财了!希望神灵保佑,一切成功!”
回去后,三人连夜密谋。
次日,三人开始围着林府,一圈接一圈地转。他们在等待,等待林家哪个小姐出来,他们就快速扑上去绑架,然后,藏于一隐蔽之处。也就是说,谁出来算谁倒霉。
可巧,这日傍晚,林家大小姐林秀云在府里和一个妹妹吵了一架,一时郁闷,心烦,便没让丫环陪同,自己一个人走出林家山庄,走进了外面的一片茂密的竹林。边走,她还边从地上捡起一块块碎石扔进竹林。
天赐良机!唐旺财暗叫。随即,他冲时梦金和常梦银一招手,三人悄悄跟上。
当林秀云走进竹林深处,唐旺财猛地从其背后扑上去,一把捂住了林秀云的嘴,未等林秀云喊叫,他巨大的手掌,已把林秀云憋得喘不上气来,她头一晕,整个身子软了下去。
三人大功告成,急忙趁着昏暗的夜色,将林秀云用一块事先准备好的黑布从头到脚掩掩实实地裹了起来。然后,三人抬起林秀云,一路奔跑,将林秀云藏到了唐家庄的一个破庙后堂里。事情顺利,三人很得意,坐下来,开始商量下一步的对策。
再说林府,晚上大夫人不见了女儿林秀云,很是着急,急忙催老爷召集全府上下家丁到处去找。可是,众家丁里里外外足足找了一夜,仍未见大小姐半个身影。大夫人急了,气得指着一个个家丁大骂:“你们这些狗奴才,平时像恶狼一样吃我林府的,今个儿关键时刻,一个个却连个人儿也给我找不见,你们都去跳龙潭湖死了算了!”
一旁,林镇南一边劝慰夫人息怒,莫急,女儿会回来的,一边觉得事发突然,甚是蹊跷。他环视左右,愁眉深思。
正在这时,一个家丁匆匆跑进来禀报:“老爷,老爷,不好啦,外面门上插有一把匕首,上面还有一封信。”
林镇南大惊,速然意识到女儿可能有危险!他立刻随家丁来到门外,拔下匕首,打开信——上写:林镇南,你女儿在我手上,若想让她活命,请速派人将三百两黄金、二百两白银,放于南山老林野鸡岭下一巨石旁,否则,林秀云小命休矣!
仔细看字迹,似用人血写成。好歹毒的绑匪!
林镇南大骇!不用问,这绝对是那个无赖唐旺财在背后使坏!但事已至此,不按匪书照办,只怕女儿凶多吉少。唉,林镇南叹息一声,一咬牙,再贪财也不行,即刻吩咐管家,速带上三百两黄金、二百两白银,骑马狂奔,放于南山老林野鸡岭下一巨石旁。
“是,老爷。”林茂答应一声,即刻去办。
两地相距并不是很远,很快,林茂骑马狂奔,去办好了这一切。
果然,整个林府,苦苦等到晚上,林秀云终于平安地回来了。
林镇南一见,问女儿那绑架者可曾是矮奴的叔叔唐旺财?林秀云摇摇头:“我一直被黑布裹身,究竟那绑匪身高、长啥样,我一眼也未曾瞅见。”林镇南大怒,气得要吐血,大骂白白送了巨额黄金、白银,竟不知那绑匪是谁。大夫人见状,过来骂道:“贪财老儿,你就只知道黄金、白银,难道女儿的命还抵不过那金银?”
这一刻,林秀云非常痛恨爹爹,坐在一旁呜呜大哭,甚感委屈。大夫人慌了,一边安慰女儿,一边和林镇南吵骂,骂急了眼,她骂林镇南心里少有亲情,只有金银财宝,以奴换官。
就这样,夫妻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了整整一个晚上。
再说那唐旺财,没费多大力气,就得了一大堆的真金白银,几个人坐地分赃,每人一份,很是得意。接下来,每人有了这大笔的金银,便开始四处去赌。如此下来,输输赢赢,赢赢输输,几个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