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小王端着酒杯,笑中有些调侃的意味:“好,大金王上名满天下,必定言而有信,一诺千金。兄长只希望……不要让他等待太久就好。”
良钗正透过那一串串贵气剔透的珠串,牢牢盯着岩歌俊逸若仙却深藏不露的脸庞,愁苦他和乌烈单于的约定是何时,手腕忽然一紧。
回过头,竟是齐遥冷着脸站在她身后。
都怪自己太投入,竟然没有注意到齐遥离席了,原来刚才有人和他附耳说话,是在禀报她的事……
此时,齐遥正隔着衣衫握住了她的小臂,沉声道:“王后娘娘,王上命微臣送您回内殿歇息。”
良钗又惊又恼,挣脱了他有力的大手,道:“等一会儿,我呆会就回去。”
齐遥并不肯纵容,再度抓住良钗的手臂,依然低声道:“王上说了,要娘娘先回去,夜宴散了他会立刻回内殿去。娘娘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当面问他。”
当面问……
良钗皱起眉,其实她何尝不想当面问,可就是总觉得这样明着去把岩歌往坏处猜想,是对他的一种亵渎,甚至担忧会寒了他的心。
可现在,连他的心腹齐遥都在建议自己当面问他……
他和乌烈单于之间与自己有关的约定,其实也能猜出几分了——
眼眶一阵阵地发酸,强忍着眼泪,默默让齐遥抓紧手臂,送回内殿。
当良钗坐回到床榻上,齐遥才将她松开,再行一礼:“娘娘,微臣得罪了,请娘娘见谅。”
“没事。”她摇摇头,吸着鼻子问他:“王上他……是不是将我给送人了?”
齐遥和岩歌的关系非同一般,若有这样的事发生,想必他也早就知道了。
她很希望齐遥能利索地给出个否认的答案,连带否认掉刚才在外殿中那些含义暧昧的对答。
可叫她又气又怒的是,一向干脆利落的齐遥回答的同样暧昧不明:“娘娘,你和王上之间的事,微臣并不清楚;但,还是请你相信,无论他做什么,总是为了你好……”
良钗摇了摇头,觉得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了。软绵绵地盖上雪绒被,恨不得就这么睡过去……
永远不要再醒来了。
心中无比阴郁,终于做了噩梦……
除了泪流还是泪流……
“良钗?良钗……”
有熟悉的嗓音焦急地叫她。
迷茫地睁开眼,她盯着完颜岩歌看了许久。
真的,无法相信,这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如生命的人会将自己变成交易中的物品。
“怎么了?怜青说你身体不舒服,睡着了还阵阵冒冷汗?”他问道,语气很关切,还伸出手抚了抚她的额头。
良钗依然紧紧盯着他,喉咙苦涩。
大约在她的目光里,已经掩饰不住那种防备和猜疑,他的眼眸与之一相触,便如给刺痛了般,迅速地一收缩,然后无声地垂下眸,只是一只手轻轻搂住她瘦弱的肩,隔着薄薄的亵衣,传递着指尖凉度。
张了张口,还是想问,可喉咙却仿佛堵塞了般,努力也发不出声响。温热的泪花又不争气地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又在眼眶里慢慢地冷却,眼睛缓缓睁大,始终不肯将那泪水落下,让他看清自己的脆弱和惊恐。
冰冷的气氛对峙良久,岩歌的手渐渐有了难以察觉的颤抖,忽然略一低头,光洁的额与她轻轻相抵,略带沙哑地低低问道:“良钗,信我么?”
她没有回答,却依旧定定地看他。
即便知道,她的猜测不仅仅是猜测;即便知道,和他再也没有地久天长,但,还是愿意相信他。
轻轻点头,然后冲他仰着下颔微笑:“那么,岩歌一定会告诉我,是我闲着没事干在胡思乱想,岩歌不可能为了停战而牺牲我,更不可能舍得将我送给匈奴的乌烈单于,对么?”
他蹙起眉,再闭上眼。
其实,舍不得也早晚要舍得。
别过脸,不再看着她,低声道:“良钗,那只是权宜之计,是……逼不得已的权宜之计。”
逼不得已?权宜之计?
一股冰冷彻骨的怒气从她心底窜起,忍不住直打冷战,望着这个曾经爱她如生命的男人,是在任何情况下都将她捧在掌心的男人,冷冰冰地说道:“我懂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要,还有一点机会,你也不会愿意放弃我,看着我嫁给别的男人,对吗?”
岩歌霍然站起身,脸色极为难看,“当然。”只是简短的两个字,没有多余的辩解。
听不到他更多的解释和安慰,泪水便再也止不住,抱着膝坐在榻上,抽抽噎噎地哭泣着,委屈、失望、心寒、悲凉……甚至,绝望。
完颜岩歌的表情显得十分忧郁,却已经抑制住胸口那剧烈的疼痛,“我也不想这样,只是……没得选择罢了,你,也一样。”
这句话等于宣判了良钗的死刑,她吃惊地蹬着他,却看不到他眼中的一丝丝疼惜。
没有,都没有……
他变了,就像她也变了很多一样。
“七日之后,你嫁往匈奴,从那一天起,匈奴就不会再进犯我大金。你大可放心,我不会让你委屈着,毕竟夫妻一场。有机会,我会将你接回来。”
良钗苦笑,有机会……是的,可她知道。这机会是多么渺茫。
夫妻一场——
原来,天长地久有时尽,海枯石烂情不还——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胭雪翎~~~~~~~~~~~~~~~~~~~~
七日之后,大金与匈奴和亲之日。
良钗身穿牡丹红嫁衣,妖娆美丽。
岩歌,并没有来送她。
低头,想要垂泪,眼睛却是干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