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汐江往东是临沂国境内,梦璃和千初柔靠岸后,辗转来到一家客栈,决定暂时在此歇息几日。
人生地不熟,两人不知道该去往哪里寻找槿兰芝和花城溪,想了想还是决定住在这里再等几天,万一槿兰芝靠岸后也来到这里。
一日清晨,外面居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绵绵细雨,梦璃看了会书,好不容易消磨掉了几个时辰,正百无聊赖之际,千初柔抱来拿一把琴,笑嘻嘻道,“公主,这雨天最适合弹琴解闷,这是你最喜欢的无忧琴,离开明月山时,芸娘特意嘱咐我替你带来的。”
“无忧琴。”梦璃惊叹,“之前在路上你怎么没有告诉过我?”
“之前和神毯还有我们的衣服首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在我的百宝背囊里,东西太杂太多,我都忘了。”千初柔一边解释,一边晃了晃手中提着得一个锦绣布包,那个布包不大不小,千初柔娇小玲珑得身躯背着正合适。
百宝背囊是明月山得神物,可以任意变大变小,装下许多东西,一路走来,千初柔和梦璃,槿兰芝得衣服饰物等东西全部装在里面,重量自动被化解,因此不会觉得沉。
梦璃笑道,“芸娘一向细致周全。”
“嗯,我听芸娘说,其实无忧琴还是月神殿下在你生辰之日,特意派明月神使送给你得生辰礼物。”千初柔一时最快脱口而出。
梦璃心中一沉,淡淡一声哦,再无他话,信手弹奏起来。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琴声清婉绝妙,一曲《绸缪》,道出了怎样一段美丽的邂逅?
凰祈恰好也住在这家四面阁楼式得客栈里面,听到琴声,心中暗赞:琴音清婉动听,干净利落,不含一丝杂音,想必弹琴之人一定是一个气质高贵婉约,性情淡雅纯澈得女子。
凰祈信步来到窗前,对面阁楼正对着自己房间得一个客房,窗子也敞开着,窗前立着一个女子,上身穿淡黄衣衫,下身被雕栏遮挡住,正伸长了脖子,探着脑袋,饶有兴趣地俯视欣赏着烟雨蒙蒙的风景,她的身侧坐着一个身穿淡紫色衣裙得女子正在案几前抚琴。
凰祈听着琴音,望着窗外连绵不断得雨,心中划过一丝怅惘,轻轻一跃,跳出窗外,坐在了上回廊中的鹅项椅上,随着琴声,吹起了箫。
萧声跟随着琴声,音色和谐,缠绵悱恻。
千初柔循声望去,原来是对面回廊中的鹅项椅上坐着一个男子,姿态慵懒闲适,贵气逼人,正悠然自得吹箫相随,歪着脑袋,笑嘻嘻对梦璃说,“知音世所稀,公主想见见吹箫之人吗?”
梦璃含笑,“相见不如不见时。”
千初柔满心失望,悻悻回过头来,对面鹅项椅上坐着的男子却不见了,正暗自惊疑,忽听到门口有脚步声,回头张望,凰祈刚刚走到门口,千初柔微微一愣。
梦璃亦抬头一看,只见他一袭宝蓝色衣袍,似乎是皇室贵胄才用的上等绫罗绸缎,身长七尺八寸,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面带一丝淡笑,似乎在哪里见过,千初柔也觉得他有点眼熟,热情洋溢道,“知音,进来坐吧?”
梦璃收住琴音,礼节性的起身,凝望着凰祈,盈盈而立。
凰祈凝视着梦璃淡然一笑,风度翩翩的迈步进来,毫无拘束的坐下,扬眉对千初柔道,“还不倒茶。”话语掷地有声,自内而外散发出尊贵霸气的王者气息,阳刚之气尽显,语气强势,毋庸置疑,仿佛他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一般。
千初柔一愣,呆呆地望着凰祈,想不到凡间居然还有这般气概的男子,鼻若悬梁,双目如潭,星河灿烂的璀璨,神明爽俊,阳刚威武。
千初柔似乎被他的气势震慑,当即为他倒茶,又双手恭敬端给他,一时心神恍惚,竟把他当做高高在上得月神殿下。
凰祈接过茶,浅酌一口,开口道,“好孩子,果然听话。”
千初柔猛然回神,哭笑不得道,“只是一时被你的气度吓懵了而已。”
凰祈起身,来到梦璃坐过的案几前,漫不经心的拨弄了几下琴弦,叹道,“天上有月月月缺,人间有情情情残。”又抬眸注视着梦璃,眼中意味不明,“唯独此琴却是绝世好琴,姑娘凭曲寄意,腹中似有万般愁绪未能化解,琴声幽怨凄婉,在下听之也心中戚然。”
梦璃微微一怔,此人说话一语见的,一眼就看透了自己的心思,肯定历经沧桑,阅人无数,淡笑道,“琴声合雅韵,弦外觅知音。彼此彼此。”
凰祈眼中一抹喜色,叹道:“高山流水觅知音,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终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说罢,取出紫玉萧,临窗吹奏,萧声,婉转清越,如泣如诉。
若没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心伤往事,怎能奏出如此凄婉哀伤的肺腑萧声?梦璃静静注视着窗前静立的凰祈感慨万千,轻抚琴弦,素指轻盈堪写恨,此情只应两相知。
琴萧合鸣起凤鸾,佳音犹醉碎银铃。
张慧淑循声挨个房间搜寻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一个时辰前她来到这家客栈对面的胭脂香粉铺,刚拿起一盒胭脂,就看见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一闪而过,她所处的地段是个十字路口,来往行人马车川流不息,赶紧扔下手中得胭脂盒追了出去,就已经看不见他的踪迹,张舒慧只好一家店铺一家店铺的找,酒肆,茶楼,客栈都找遍了,还是没有看到凰祈,最后又来到这家客栈,上到二楼,才到楼梯口就听到清越悠扬的萧声,合着清婉柔转的琴声,如泣如诉。
门敞开着,张慧淑手还未触碰到门板上,就看到吹箫的凰祈,侧脸清冷俊逸,正面窗下坐着一个高贵婉约的女子,琴萧合奏,空气中流淌着暧昧不明的情意。
张慧淑再也沉不住气,顾不了矜持和端庄,迈步冲了进去,埋藏在心中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思念和牵挂,此刻全部轰然崩塌,浓情似水,化成泪水,倾泻而下,“凰祈,我终于找到你了。”
梦璃和千初柔陡然一惊,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
张慧淑直接扑入凰祈怀中,忘记了礼仪羞耻,呜咽抽泣道,“你怎能如此狠心?说走就走?”
凰祈无动于衷,也未推开她,面无表情的负手而立,仿佛在静等她的宣泄。
张慧淑将憋在心里的委屈愤怒悲痛全部发泄出来,“难道我就只是让你挥之即去召之即来,供你消遣得玩偶吗?凰祈,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真的不能没有你,真的不能!”
凰祈眉头深锁,眼中噙满哀伤,“你我此生缘分已尽,你…”
话未说完,张慧淑就情绪失控,激动无状的紧紧抱住他,“不!凰祈,你不能这样,你怎么可以狠心丢下我,你忘了从前我们在丽水的日子?那个时候你是多么在乎我,疼爱我,难道你都忘了?只要你愿意随我回去,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我爹爹愿意助你夺回你想要的东西,我们可以重新…”
梦璃和千初柔面面相觑,凰祈厉声制止她,“够了,你不必说了,我此生已经看破红尘,对王权富贵不感兴趣。”
张慧淑仰天大笑,笑得花枝乱颤,声音陡然变得尖锐愤懑,“看破红尘?那又为何与她在此私会,琴萧和鸣?”她笑声凄凉,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滚落,突然,猛地扭头,狠狠盯住梦璃,目光如刀锋寒厉,阴阳怪气道,“不要脸得狐狸精,你也痴心妄想着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吗?竟敢在此勾引凰祈!”
凰祈不耐道,“你醒醒吧!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凰祈!”
梦璃气的脸色发白,一手扶着案几,身子微微颤抖,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如此辱骂自己,她冷冷看了张慧淑一眼,缄默不语,不屑与这种举止失常,言语污秽得女人浪费口舌。
千初柔看着梦璃得样子,忍不住替她打抱不平,“你知道她是谁吗?她不需要飞上枝头就是凤凰,但是你算哪根葱?”
凰祈不动声色的来到梦璃身旁,梦璃神情淡漠冷傲,截道:“我和这位公子只不过萍水相逢…”话说一半,凰祈突然猝不及防得将梦璃拥入怀中,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面闪耀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得光芒,深情款款得注视着梦璃道:“不,其实我们并不是初次相遇,早在第一次见面时,我对姑娘就一见钟情,只不过姑娘已经不记得我,也未将我放在心上,现在又和姑娘在此重逢,难道不是上天注定得缘分?”
梦璃陡然一惊,正欲辩解,凰祈已然握住她的手,轻揽住她的腰,凑近她的耳畔,悄悄对她说,“救人危难,我早已不爱这个女人,感情不能勉强,我不想让彼此都痛苦,帮我一次,凰祈感激不尽!”
梦璃恍然大悟,只好接着和凰祈逢场作戏,任凭他轻抚过自己耳畔得青丝,凰祈眸中柔情似水,目光含笑,“姑娘可否愿意接受凰祈得情意?”
梦璃娇羞垂眸,轻轻点头,没想到妒火中烧得张舒慧却猛地扑上前来,捉住梦璃得手一把扯过她,甩手一个耳光,咬牙切齿道,“不要脸得臭女人!”
梦璃眼冒金星,羞愤难言,眼泪花花的捂着脸,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和屈辱。
凰祈忙上前一步,扶住站立不稳的梦璃,眼中流露出仓皇的心疼和关心,面色愠怒,“你没事吧?”
梦璃不由一惊,心神一荡,愤怒和委屈都被暂时忘却,有片刻的失神,若不自己知道此刻是在演戏,差点被他的眼神欺骗,顿时茅塞顿开,怪不得此女子如此痴情,原来如此,这样一个才华横溢,高蹈出尘的出色男子,连自己都被他如此深情灼热的眼神震慑心跳,怎能不令世间其他女子沉迷沦陷?
凰祈轻抚她的脸庞,被打过得地方已经有些浮肿,微微发红,指印都还隐约可见,他皱了皱眉,一双高深莫测的眸子冷冷扫过怒目园睁,气势汹汹得张慧淑,“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梦璃回神,跳出他的怀抱,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对张慧淑道,“真正爱你的人,哪怕恋慕他得人成千上万,他也能为你心如磐石,坚韧如丝,不爱你的人,纵使孤家寡人,也宁缺毋滥,不屑一顾。聪明的女人应该从自己身上找问题,而不是从别人身上找问题。”
张慧淑神情凄楚悲怆,脸色逐渐发白,“不,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她跌跌撞撞地后退,忽然抱头痛哭,奔出门外。
凰祈神情凝重,目送张慧淑离去,面色沉重中夹杂着惭愧,注视着梦璃道,“对不起,是我害你凭白无故挨了一巴掌。”
梦璃心中的羞辱愤慨逐渐平息,只余好奇,既然他的眼中可以涌现出浓烈得情意,为何却又对那个女子如此绝情,疑惑道:“你可曾爱过别人?”
凰祈微微一笑,眼内有看破一切的冷漠,“爱过,但是此生再不会爱任何人,甚至很讨厌女人。”
梦璃难以理解,“那我和千初柔呢?”
凰祈眼内有光芒闪烁,语气温软道,“我把你们当知己。”又扬眉问她,“那你呢,是否有喜欢的人?”
梦璃眼中黯然,点了点头,轻描淡写道,“不过一段有缘无份得情殇罢了,我和他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我和你一样,此生再也不会爱上别人。”
凰祈大笑,“那我们两个无欲无求得人正好可以结成一对?”
梦璃苦笑,“好啊,我叫梦璃。你呢?”
“凰祈。”凰祈问,“看你们这身打扮和举止谈吐不像是寻常百姓,倒像是名门贵族。”
“哇!你真有眼力!”千初柔眼中惊讶之色荡漾,崇拜的端详着凰祈,“看你这身行头和气质长相也并非一般人物。”
凰祈微微一笑,不再搭话,梦璃笑问,“听刚才那女子的话,你好像也是皇亲贵胄?”
“从此刻起,我已然出世,决定前往陵山拜师学艺,修身养性,寻仙问道。”凰祈故左而言他,并未将身世告诉她。
“去陵山?那你跟我们去找七曜吧?”千初柔吐沫横飞得将陵山派以及七曜神器各种六界时事尽数灌输给凰祈。
没想到,凰祈听完竟非常爽快的答应了,“好吧,既然你们认识陵山派大弟子,那我就随你们一道去寻找七曜神器。”
梦璃惊讶,“难道你没有家室亲人吗?就这样走了,不会思念他们?”
凰祈扬眉,面带微笑,挑衅道,“怎么怕她们一起来找你麻烦?”
梦璃一愣,何出此言,暗自思忖凰祈怎么会冷不丁冒出这一句来,忽略了凰祈眼中一闪而过得懊悔和忧虑,想了半天没个眉目,郁闷道:“莫不是你走火入魔了。”
“哈哈哈。”凰祈立马接茬说道,“孤家寡人,何来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