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何奈虽然背负秋女,也觉得身轻如燕,毫不费劲。路过张村时,看到整个村子沦陷下去,张家大院毁于一旦,亲人们全都不见踪影,秋女悲从中来,潸然泪下,失声痛哭。何奈见了,也是伤心不已,陪着垂泪,照料秋女,劝慰秋女道:“我们都没看到你爹,也许他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也说不定。”听到何奈的劝慰,秋女只得眼泪汪汪地随着他,一起赶往何村。
历经九死一生,度过重重劫难回到何村,看到村里人烟稀少、满目沧夷,何奈心情沉重。来到何一鸣家里,何奈并没有像想像的那样见到容儿,看到厨房门口大大的蜘蛛网,不由得一楞。这里一定好久没有人进去过了。那容儿呢,会到哪里去了?师傅并没有告诉他呀。
秋女拉拉他的手,轻声说道:“何奈哥,我们进去吧。”何奈带着秋女到得地下室,找到了住在石室里的刘妈。刘妈躺在牙帐里,手与脚都绑在床头上,一头青丝凌乱不堪,里面杂满了银丝,原本丰润的脸,像刀削过一样,颜色铁青,不带一丝血色;身子骨瘦如柴;只有从那匀称的五官上,才能依稀看到她年轻时的俊俏来。
何奈见了,泪水夺眶而出,抱住母亲号淘大哭起来。秋女本来泪窝浅,这下也跟着抽泣。刘妈转过头来,眼神迷茫地看着何奈,眼珠浑浊无光,完全认不出何奈了。见到何奈与秋女,刘妈挣扎着向他俩伸出手来,手掌向上,似乎在索要什么。
何奈见状,忙四下里看看,却又没有发现什么可以给她的东西。他止住哭泣,静下心来给母亲搭脉。刘妈的脉像既虚弱,又杂乱,时强时弱、时快时慢,十分奇怪。
得不到东西,刘妈猛地挣扎起来,绳子勒得手腕和脚腕处一片殷红。何奈实在想不出母亲需要什么,让秋女打了点水,给母亲喝了两口。刘妈仍旧傻傻地看着何奈,像一个陌生又可怜的乞丐一般。见何奈并没有给她什么,不由得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声嘶力竭、口水直流。
何奈忽然想起了师傅临死前说的话,让他不要浪费黑洞神光,心中光芒一闪,立时时豁然开朗起来。他以掌心对准母亲的天灵,运动全身真气,缓缓输入母亲的身子里。一柱香的功夫,刘妈终于平稳地睡着了,面上呈现出一丝红潮来。何奈体力透支,也累得汗如雨下,喘息不已。
何奈把母亲从地下室里移到了地上,与秋女一同小心照顾着她。经过数次真气过度以后,刘妈的气色渐渐好转,能够喝一点稀粥了。三天以后,刘妈已经认出了儿子,也认出了秋女。神智清醒以后,见到何奈与秋女亲热的模样,刘妈并没有显出高兴的样子来,反而常常看着屋子上方,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
在何奈的追问下,母亲断断续续说出了她中毒的经过。有一天晚上,她外出回家时,被人从后面打昏了,从那以后,每到半夜里,就觉得胸中郁积,胸闷异常,非得叫出来不可。这个时候,也是她感觉精力最旺盛的时候。因此,她每天夜里都会不由自主地出外,在张村与何村之间游荡,大喊大叫,哀号哭泣,胡言乱语。天色快亮时,一位蒙面黑衣人就会送来一粒黑色的药丸给她服食。别人都以为,她是因为思念儿子,思念秋女,想得发了疯。
奇怪的是,平时她可以不吃不喝,但天亮时必须服用那丸药,否则全身的骨头就会像根根散架似的疼痛,眼泪口水直流。后来,何一鸣把她绑到了地下室里,说她中了蛊毒,再也不让她出去。没有药丸,她每天得忍受万蚁噬咬、万箭穿心、千刀万刮般的痛楚。若不是何一鸣绑住了手脚,她早一头撞死在地也室里了。
眼见她每天水米未进,日渐瘦削,有一天,何一鸣告诉她,说自己要出门几天,寻找一种神奇的光芒,来拯救她。此后数天里,何一鸣果真没有回来。没想到,他这一去之后,就再也不会回来,反倒永远留在那空空道观之中。
刘妈还详细询问了他们经历过的事情。何奈讲起何一鸣当时的行动,她怔怔了好久。半夜时分何奈起来,似乎听到母亲房中有哭泣声。等到他走到房门口时,那声音又消失了。第二天早上,何奈去看母亲时,发现母亲躺在床上停止了呼吸,神态安祥地睡着了,永远地睡着了。
何奈悲伤欲绝,哭晕了过去。从此以后,他真正成了孤家寡人。首先是外公一家,然后是父亲,再后来是师尊,最后是母亲,都相继离他而去,留下他独自一人、孑然一身,背负着一身痛苦。
埋葬了母亲以后,何奈从师傅书房里,找到了何一鸣所说的地图。地图的一侧,写着几行字:“剑锋指处星斗转,秋风起时杀机动。芳骨常伴青山老,悲欢离合九重天。”在地图上,何奈看到了自己到过的所有地方。一座座高山、一道道山崖、一条条溪涧,都标注得清清楚楚;还有那地宫,连它周围错综复杂的道路,也都一清二楚。
让何奈吃惊的是,地图上仙镜崖的图标,不是一道悬崖,而是一把利剑。而空空道观的图标,也被标注成了一座道观,外加一艘有翅的小船。去往仙镜崖的路,有好几条。其中一条连接着秋女的家。还有一条出人意料地通向了空空道观!
何奈绞尽脑汁琢磨那四句诗,想了半夜出想不出个名堂来。“剑峰”指的到底是一座山峰,还是一把宝剑?“秋风”倒好理解,说的是时间,立秋以后,芳骨说的应是女人的尸首,那九重天又是什么?过度的劳累,加上极度的悲伤,让他疲倦万分。不知不觉之中,何奈睡着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何奈忽然听到了门外有轻微的响动。他猛地惊醒,隐约看到窗外闪过一个黑影。他悄悄打开门,看到黑影飘过他的房前,悄无声息地上了楼梯,停在了何一鸣的书房门前。接收过黑洞神光后,何奈的视力与听力都有了较大的长进。他决意看看,这人到底是人还是鬼。
只见这黑影停了下来,回头看看了四周。这时候还是十月中旬,淡淡的月光照着大地。在月光的照映下,何奈被黑影的那张面孔吓得目瞪口呆:这人不是别人,却是师傅何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