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草疏疏萤火光,山月朗朗枫树长。
南村犊子夜声急,应是栏边新有霜。
——曹邺《早秋宿田舍》
十月刚到,霜冻已早早地降临到了万重岭上。无情的秋霜,如同一只会变戏法的魔手,三两天功夫内,就改变了枫叶的颜色。金灿灿的阳光下,半山枫树将大山染成了血红色,如同燃起了熊熊烈火。
唐代诗人王昌龄在《送张四》一诗中写道:
枫林已愁暮,楚水复堪悲。
别后冷山月,清猿无断时。
枫与霜,是一对孪生姐妹。二者的光临,给大地增添了幽怨的气息,给人们感染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离愁别绪,无数游子对枫长吟,踏霜望乡,感慨良多。
在红枫的掩映下,万重岭半山腰中的一栋黝黑色的道观,反倒格外引人注目。道观门上,写着四个古篆:空空道观。观内观外仍旧像往常一样冷清,鲜有喧闹的声音。然而,与数日前不同的是,在老子的木刻雕像座下,又出现了三缕青烟。青烟袅袅直上,缠绕在老子的道袍上,久久不散,积得多了,才缓缓溢出道袍,升到了腰际、颈上、发梢,然后升上殿阁顶端。在青烟的萦绕下,老子更显得仙风道骨,如在极乐世界逍遥快活。
大殿之上,站立着一位清秀的女孩子。她呆呆地看着老子的雕塑,眼神一动不动。道观里有女子出现,这本不奇怪。但是这高峻的大山之中,孤零零的一座道观之中,从没有女人光顾的地方,竟然出现了女人,而且是个未穿道袍的女人,这就有些奇怪了。
女孩子盯着老子看了一会儿,围着他转了一个圈子,又饶有兴趣地欣赏起老子手中的七星剑来。这把剑由黑黧木切削而成,紧握在老子的左手中;剑柄处大如拳头,剑身狭长,上头用金粉勾勒出七颗星星,像征北斗七星;与一般的剑相把,这把剑的剑尖并不尖利,反倒呈圆形。
“容儿,你在看什么?”这时,从大殿后面转过来一个中年道人,见女孩子望着殿上出神,开口问道。
这女孩子正是跟随何奈出逃,后来又跟着何奈回到了何家村的容儿。听到问话,容儿回过头来,好奇地问:“三叔,这剑尖为什么是圆的?”
中年男子嘿嘿一笑,对容儿说:“大音稀声,大像无形,大巧若拙,大智若愚。我们道教,讲究的不是如何杀人,如何伤敌,而是用道法感化人、用道行解救人。这把七星剑,不但包含了佛教里普渡众生思想的精髓,也包含了道教的中庸思想内涵。果真到了敌我势不两立的时候,我们也会杀人于无形,伤人于无影。”
阿容摇了摇头,笑着说:“道理太深奥了,我听不懂。对了三叔,你说何奈会到这里来,为什么还没来呢?”
“我们没有任何负担,上山容易得多。而何奈和他的师叔师伯们,还有许多任务没有完成,哪会来得这么快?何况我们才来一天,就算他们要回来,也不会是今天明天。小容你不用担心,你大师伯他们武功高强,又有一身法术,就算遇到困难也能够安全脱身。你放心,我已经留下了暗号,只要他们回到村子,就会马上看到。”
从谈话不难看出,这中年男子,就是空空道观中位列第三的道长何一鸣。被师傅无非道人收为徒弟后,在道观之中修练二十余年。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十分熟悉,有些道路,闭着眼睛都能走。
为秋女召魂的那天晚上,众人进入了地道后,被错综复杂的道路分散。一鸣没能与众人汇合,转来转去,反倒转出了地道,又回到了地面上。
想想如果不能与找到众人,不如在家静候。于是,何一鸣返回何村,与容儿一道等候众人归来。不料一天一夜过去了,不但没有等到一干人等,反倒等来了不好的消息:张村发生地震,全村整体下陷,所有房屋、牲畜、土地全都遭灾!令人不解的是,曾经饱受恶鬼侵害、与张村同在一块平地上的何村,却安然无恙。
听到消息后,容儿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她的强烈要求下,一鸣前往张村打探。打探的结果,与大家传说的大致一样。这下何一鸣坐不住了,在家中留下了暗号,带着容儿上了万重岭,来到空空道观。
到了道观,容儿一直心神不宁,不时走出道观向山下张望,向一鸣询问情况。一鸣实在无奈,将容儿稍作安顿,匆匆下山,再次去张村探听一尘他们的去向。
夜幕四合,太阳早早西沉。历经风霜以后,秋虫儿全都躲进洞穴内,再不敢出来。除了偶尔霜风拂树外,万重岭上一片寂然。
容儿吃了一点剩饭,对着大殿上的青灯古佛呆看了一阵,自觉了无生趣,遂端上油灯,打开厢房门,斜躺在床头,去翻看桌上的书籍。不想忘了给油灯添油,才看一会儿,灯芯扑地一声熄灭了。
朦胧之中,容儿感到外面殿门有些声响。本想起床去看看,苦于没有灯具,只得窝在被子中,倾听殿中的动静。
万籁俱寂。阵阵松涛这时也停止了,观中静得出奇。黑暗之中,容儿只听到了自己轻微的呼吸声,在房间里回荡。就在这时,一阵悉悉索索的细碎脚步声传到了她的耳边。这脚步声在大殿中停了一会儿,转了一个弯,渐渐朝着厢房走了过来。它在第一间房子门口站了一会儿,又移到了第二间房子门口。紧接着是第三间,第四间。
第四间房子,就是容儿所住的房间。]
这脚步到了门外后,就像消失了一样,再没有别的声响。越是这样,容儿越是害怕。黑暗之中,她圆睁双眼,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倾听门外的动静。
静。
死一般的静。
容儿的神经绷得紧紧的,似乎只要再过一会儿,就会绷断!
“说不定,门外那人已经离开了。”容儿终于忍受不过,疲倦地合上了双目,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等到再睁开眼睛时,一个全身雪白的影子出现在她的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