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死蝎子,摊得到处都是,墙上溅满了蝎子的肢体,就像贴上了墙纸一般。
那些没有爆炸的是雌蝎子。它们一只只瘫痪在地面上,显得筋疲力尽,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身体细长的雄性巨蝎已然炸成了两截,一半身子不知飞到何处,另一半还趴在那只粗短的雌性蝎子背上,体液流了出来,原本透亮和身子,失去了颜色,变得扁扁塌塌地。雌蝎子软软地抬了一下双鳌,尾巴垂了下来,在地板上缩成一团。
再看看胸前的合欢令,它的神秘光芒已经消失,恢复了原来似黑非黑的本色。房间里刚才还极富动感、舞姿翩纤的场面再也不见了,数十万只蝎子死气沉沉地躺着,一动不动。
正在疑惑的时候,房间的角落里传来小声的“哗哗”流水声。何奈寻声看去,最里头的墙角打开了一个人头大小的洞,涌出一股水流。水流越来越急,越来越大。不一会儿,房间里的蝎子都漂浮起来,水流慢慢盖过了何奈的脚面。四面瞧了瞧,除了门以外,没有别的出路。如果不抓紧时间逃跑,他就会被大水淹没,葬身在这地下室中。
趁着这当口,何奈急忙转身往门口走。可是,这石门进来容易出去难。任凭他如何用力推,尤如蜻蜓撼大山一般,这门连晃也没有晃一下。何奈急了,在门上四处摸索,想找到开门的机关。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的。石门被他摸遍了,也没有发现任何特别之处。
水流已经漫过了他的小腿,还在继续向上涨。
水,盖过了腰部。
水面到达了他的胸部。那些死蝎子全都浮在水面上,簇拥在他的身体周围,一股股腥臭味吸入他的体内,叫人十分难受。
很快,何奈整个人都漂浮走来,和蝎子混在一块。
水面很快到达了油灯的位置了,再不想办法出去,这灯光一灭,再想找到出口就绝无可能了。空气越来越稀薄,房间里的空间越来越小,然而,奇怪的是,那令人作呕的腥味却渐渐消失了!
何奈脑子里灵光一闪:这空气被水挤压,到哪里去了呢?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里还有一个出口!这时,他想起了油灯忽然熄灭、又忽然亮起的现像,心里顿生疑窦。
他极力游到油灯的位置,仔细看了看油灯的构造。灯身好像一个仕女,双手托起灯盏,一脚翘起,轻盈地向后摆开,一脚做成裙子模样,插入墙体之中。
水流已经涌到了灯盏之内,火苗“扑”地一闪,四面的灯光同时熄灭了。何奈不再多想,抓住灯身用力一扭,灯具还是纹丝不动!
何奈知道,这回自己已经无处逃身了。他的头已经顶住了房子的顶部,死蝎子们从四面八方挤了过来,糊得他满头满脸。
不一会儿,污浊的水到达了他的口腔处,他只得紧闭双唇,当水又漫过了他的鼻腔时,他实在憋不住了,污水大口大口地灌进了他的肚子里,他双手紧紧攥住油灯,一下子昏了过去,身子也慢慢沉入水底。
秋女这两天没有出门。
这场大雪下得真大。本来说好去何奈家里玩玩,没想到天公不作美,一夜醒来,山河换新颜,大地改银妆。张松石怕秋女出事,不让她离家半步。百无聊耐之中,秋女东翻翻,西捡捡,把在阳城写的日记拿了出来,细细翻阅,回味。
“不知道现在何奈哥在干嘛呢?”翻了一会,秋女觉得没劲,坐在床头呆呆地想。“堆雪人?打雪仗?还是上后山套野鸡、逮野兔?”这种事情何奈和她讲过很多次,每次的故事都不一样,让人听得津津有味。虽然同是长在山村里,但秋女却没有这种“殊荣”,下雪天里,她只能够站在大门口,眼热地看着别的孩子们在雪地里开心地嬉戏。刘妈告诉她,她从小就很孱弱,弱得一阵风都能够刮倒。稍稍受点风寒,就会感冒个十天半月。父亲曾经带她到阳城看过病,一位老中医说她贫血,最好别感冒,还不能受伤。一旦伤口感染,后果就会很严重。回来后,张松石就让刘妈专门照料秋女,直到她懂事了,才不再那么严格对待了。
“秋女,你在想什么哪?”刘妈进来给她添水,打断了秋女的思绪。
“没想什么,我想去看看何奈哥。”
“那可不行,你爹会骂你的。”刘妈不想惹麻烦,她最了解秋女的身体。“刚才李家来了人,好像是谈到你呢!”
“谈我?我有什么好谈的?”秋女不以为然。
“你还小,不懂事。”刘妈话里有话,“他家的李旦也来了,一起和你爹坐在外面说话呢。”
秋女的闺房位于后进的左边厢房。紧邻的是她母亲生前住过的房子,位于正厅左边。母亲去逝以后,这间房子空了下来,但里面的陈设和过去一模一样,没有丝毫改变。听说母亲死后,房里常常发出轻微的响声,大家都认为是秋女妈舍不得这个家,常回来看望。张松石娶了填房月娘后,月娘也不愿意住这里,就在正厅右边住下了。
秋女常到母亲的房间里去,想像已经在记忆里消失了的母亲面容。她很想在这时再遇到母亲一次,哪怕是鬼魂也好。然而,她从没有遇到过,连听到响动的机会也没有。有时,她会翻出母亲所做的女工,在刘妈的指导下边学习刺绣,一边听刘妈讲母亲生前的事情。
添好茶水后,刘妈出去招呼客人,秋女想了想刘妈的话,似乎悟出了刘妈的话里的话。在农村里头,女孩子从小就兴订娃娃亲。像秋女这样,到了十来岁还没有婆家的很少见。一方面因为秋女母亲去得早,张松石不想过早地给她定事;再则秋女体弱多病,不适合订亲。李家是张村的大户,李张两家一直走得很近,儿子李旦和秋女年纪相仿,从小青梅竹马,同样没有定亲,因而两家大人都有这种意思。
说到到李旦,秋女不禁想起过去的一些事情。李旦过了年就十三岁了,他身材单单瘦瘦,比何奈稍稍高些。在私塾上学时,他十天里有三天逃学,学习上偷工减料,穿着上却十分讲究。好在天资不错,每次比试时,还能排在中上。由于他是最小的孩子,一张嘴能说会道,惹得父母当宝贝一样宠着爱着。再说家里又不缺钱,读不读书,谁也不太在意。李旦好捉弄人,听课时,把前面同学的衣服用线绑在桌腿上,一旦被叫起回答问题或者下课时,就会带起桌椅,要么被桌子带倒,要么衣襟撕烂引得哄堂大笑。私塾里的孩子,十个有九个被他捉弄过,只有何奈例外。
李旦对秋女十分关照,有好吃的总要送一份来给她,秋女去私塾玩耍,李旦总是“秋妹”长、“秋妹”短的叫个不停,围着她团团转。后来秋女到阳城去念书了,李旦也要求去。他的父亲李谷伦本想送他去,反正有大儿子照顾,无奈他母亲不答应,说大儿子整天在外经商,根本没有时间照看。其实她心里舍不得,四个儿女只有李旦在身边,早晚也有个痛的地儿。这么一说,李谷伦也只得罢了。李旦未能如愿,天天在母亲耳边念叨秋女的好。做母亲的哪能不理解儿子的心思呢?这不,快到年关了,李谷伦受妻子所托,前来张家探探口风,想早点定下这门亲事。
张松石和李谷伦坐在正堂上谈收成,谈年景,李旦听得极不耐烦。他不时往里边瞧,想看看秋女。张松石见了,忙对他说:“去里头看看秋女吧!”
李旦一听正中下怀,一溜烟来到后进。
秋女正在母亲房里翻捡一件红色的婴儿肚兜,那是她从小用过的。上面绣着一个胖乎乎的娃娃,坐在一片荷叶上,笑嘻嘻地拍着两手。床头的大箱子里面还有许许多多类似东西,秋女一件件翻出来,摊在床上,细细欣赏母亲的精美手艺。翻到箱底,秋女一箱子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十分古朴的、两个手指大小的盒子,盒盖乌黑乌黑,看不出用什么木头做的。秋女感到好奇,想看看里面装的是何物。
手指刚接触黑色的小盒子,秋女感到胸口有些灼热、发闷,连喘息都有些不均匀。她连忙停下手去端水喝。回过头再找盒子,盒子却拿在李旦的手里。
秋女急了,辟手去夺,李旦却敏捷地躲到了一边。他狡狭地看着秋女,似乎在等秋女再去抢夺。秋女生气了,说:“快拿来,这是我娘的遗物。”
“不给。你看得那么专心,我都进来好一阵了,都不理我。”
“羞不羞?这是女人家的屋子,你个男人进来做什么?”
“我娘的房子我不也经常去吗?这有什么?”李旦不以为然。
秋女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她瞪着李旦说:“拿来,再不拿来,我叫刘妈用大棒子赶你出去!”
李旦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他央求秋女说:“那我看看,就看一眼行吗?看完马上还给你。”秋女没有做声,她也想看看里头的东西。
李旦小心地打开了盒子,才看了一眼,顿时面色赤红。秋女面对着李旦,无法看到盒子里的东西,但她看到了李旦脸色的变化,好奇之心更盛。他抬起头,双眼像要冒出火来,炯炯地盯着秋女。
秋女一把夺过盒子,正要看里面时,李旦却一把搂住了秋女的腰身,嘴巴也凑了过来。
“啊!”秋女吓得大叫起来,她扬起手来,“啪!”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李旦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