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中的五个人见到龙莲走进来,立刻起身,动作最缓慢的是那个穿着睡袍出门的公子哥,他好像很努力才睁开眼睛,然后就看见龙莲径直走到他的跟前。
龙莲说:“赤炼庭主,你要不要再去睡一会?”
肖溅站在龙莲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赤炼庭主,手按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向他发难。于此同时,陆鸩和乌鹫也把目光一齐转向他。
他知道龙莲的话中有话,只觉得背后一阵冷汗,什么觉都醒了,忙说:“刚睡过,不用了。”
按理说,龙莲在名满楼中也只是位居庭主,和其他几个人的身份地位完全一样,可龙莲在这里代表的是霜冷峰,某种意义上说,她就是代表了名满楼的楼主,或者未来的楼主。
龙莲说:“召集诸位到这里,是要宣布三件事。”
大厅之中一时变得鸦雀无声,龙莲却淡淡地笑了笑,说:“诸位先请坐。”
气氛刚刚舒缓,众人坐定,龙莲又说:“这第一件事是关于前任阁主唐麟,我先宣布唐麟的两大罪状,其一,公然违抗楼主旨令,与叛徒风小玉暗地勾结,意图谋篡楼主之位。其二,未经许可扩充浅雨阁的人员编制,试图挑起我教内乱。这两大罪状按照我教教规理应当诛,我是青霜阁百花庭庭主龙莲,诸位都认识,不认识的现在也认识了,我奉楼主密令,到此地来诛杀叛逆,整顿教务……”
说着,她从袖中拿出一枚玉琢的令牌,众人一见,果不其然,是楼主文钦的令牌。
龙莲接着说:“浅雨阁中,所有祸端都是由唐麟一人而起,如今唐麟已经伏诛,之前相助唐麟者是因为事不知情,我可以既往不咎。但自今日起,仍执迷不悟者,另当别论!”
话音已落,但是“另当别论”这四个字仍在众人的脑海回响不绝。
“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唐麟已死,浅雨阁的阁主这一职位空缺出来,然而群龙不能无首,为了浅雨阁的统一号令,今天要在此推举出第二任的浅雨阁阁主……”
龙莲说到这里突然停住,向众多听众扫了一眼,她看出这些人各怀心事,无一不对阁主这一职位垂涎三尺,几乎就能看见这些家伙的“垂涎”掉地上了……
名满楼阁主是何等尊贵的身份,不单可以一言号令千万英雄,最重要的还是阁主在名满楼中一个特殊的权限,那就是可以随意参阅文钦楼主所著的武功秘籍,能够亲眼阅读这些书籍,对于学武的人来说,那可是做梦都会笑出来的事情。
肖溅对此深有感触,当日在无岩镇他还只学了剑谱中的三四招剑法,只是这几招初学乍练的剑法就能将夜雾攻杀得难以招架的样子,可见厉害!那么,阁主会不会由肖溅来担任呢?肖溅他心里也没底,虽然之前的确有过类似的约定,但他毕竟阅历尚浅,更不要说武功和资质了,怎么也够不上阁主那么高的位置。龙莲若是不肯让他出任阁主,那他也无话可说,虽然肖溅天生桀骜,但他很清楚现在在名满楼中,他还什么都不是,说的话也半点分量也没用。
乌鹫、陆鸩和叶隼这三个人其实也都想坐上阁主这把交椅,虽然他们都不是浅雨阁的人,但是在名满楼里打滚了多年,比起肖溅,他们算是有很老资格的人物了。
另外的三个人就更不用说了,他们都是浅雨阁的元老,追随楼主多年,其中除赤炼庭主的另外两人更是比唐麟更早加入名满楼,他们三个当中任何一个担任阁主都很可取,可以让其他人无话可说……
这个时候,他们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龙莲,不知道她会说出哪个人的名字来。龙莲又把她的目光在这几个人身上扫了一遍,她的眼神停在谁身上谁就不由得紧张起来,心跳加速……
龙莲的目光最后停在了肖溅的身上,她说:“代理阁主就由肖溅来出任!”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肖溅,而肖溅一时欣喜若狂,兴奋得不知该说什么,也说不出话来了。而这时个子矮小的庭主站了起来,直言道:“肖溅?他是算老几啊?我们这些人为了名满楼浅雨阁出生入死的时候他恐怕还在娘胎里,龙莲庭主,你前面说推举一位阁主,现在又指定是他,恐怕难以服众。”
龙莲冷眼看着他,说:“狼牙庭主,看来你是不服了?”
矮个子本来一副浩然正气的样子,被龙莲一句话吓得又矮了半截,慌忙左顾右盼想拉几个人下水,道:“不敢,只是我从未听过我们名满楼里有他这号人物,让他出任阁主,恐怕有所不妥。”
肖溅虽然涉世未深,但道听途说了一些个故事,以为从来都是新官上任三把火,需要杀鸡儆猴树立威信,正欲拔剑教训这位狼牙庭主,却见龙莲转过头来,也给了他一个冷眼。
肖溅这才忍住怒火。
龙莲微微举起手中的令牌,道:“肖溅出任阁主是否妥当我说了不算,不过你说的也不算,浅雨阁的阁主的确是内定的,而且是由楼主内定的,谁要是还有意见,不妨站出来说话。”
肖溅这才发现这个叫做龙莲的女人了不得,只是一个平静却带着魄力的眼神,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狼牙庭主发觉自己势单力孤,不敢造次,只好不声不响地坐了下来。
龙莲给肖溅使了个眼色,肖溅立刻走上前,向众人自我介绍道:“我就是肖溅,我娘是青霜阁的上一任阁主,新霜。诸位庭主虽然不认识我,不过我相信很快诸位就会觉得我这个人很好相处,今后教中的许多事物还要劳烦诸位多多指教——但相处归相处,如果有谁觉得我年纪小好糊弄,甚至以下犯上的话,我也会让他领教一下我的手段……”
虽然肖溅学着龙莲装出了一副很威严的派头,可他总免不了心里紧张,手指也忍不了微微地发抖,厅堂中那位白发老人是叫藜芦庭主,他到仙侠镇到现在从始至终都一言未发,这下却站出来,躬身道:“属下乃藜芦庭庭主,愿意效忠肖溅阁主,但有驱使,无所不从!”
有人带了头,赤炼庭主和狼牙庭主也只好跟着他一同向肖溅俯首称臣。就这样,肖溅成为了浅雨阁的阁主,他生平第一次觉得意得志满,之前对他师兄龙北兆的妒恨一下子烟消云散,妒恨顷刻间转换成了一种不可一世的高傲心态。
龙莲微微点头,说:“第三件事!”
等到所有人都平复了他们各自复杂的心情,龙莲接着说:“从今日起,陆鸩、乌鹫、叶隼三位庭主皆归于浅雨阁,另外——浅雨阁好像一共有六位庭主,死了一个唐骏,那就是说还有五个,而今天只到了三个,另外两个,胡蜂和鱼藤两位庭主看来是铁了心要追随唐麟到死了,关于这两个人,谁知道他们的下落?”
没睡醒模样的赤炼庭主这时候站出来,道:“我知道。”
他说:“前日夜间听闻唐麟的死讯,胡蜂庭主特地登门找到了我,她特地说了一大通道理,就是要劝我和她一同投靠风烟阁阁主风小玉……”
龙莲冷笑,望一眼肖溅,说:“看来赤炼庭主真是识得时务,胡蜂庭主既然选了投靠风小玉这条路,也就是选定了一条死路,不知新上任的浅雨阁主对这个叛徒有何看法……”
肖溅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龙莲的意思,于是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既然是叛徒,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赤炼庭主可知她现在人在何处?”
赤炼庭主道:“据悉,胡蜂昨夜已经带着她的手下沿江向西行,一共是两艘船,五十多人。”
肖溅道:“既然她走的是水路,那么我们从陆路追袭,只要一天一晚就能赶上了。”
“正是。”
肖溅又道:“清除叛徒是头等大事,诸位谁肯随我同去?”
肖溅觉得这件事情正是他在浅雨阁中树立威信的好机会,陆鸩、乌鹫和叶隼他们三个一齐站出来,也觉得这是他们在浅雨阁中立功的好机会,急切地表示愿意同往。
赤炼庭主也向肖溅道:“阁主请带上我吧,长江沿岸布满了我的耳目,不论胡蜂走水路还是陆路,都是从我的眼皮底下过。”
看他经常是这种闭目一般的神态,也许就从他眼皮底下过他也未必看得见。
肖溅刚要说好,龙莲却指着叶隼,说:“你不能去,还有别的任务要交待你来做。”
肖溅正要听赤炼庭主规划追袭部署,龙莲又说:“还有一个庭主,是叫做鱼藤,没错吧?”
一段沉默,浅雨阁的确有一个叫做鱼藤的庭主,只是自从唐麟死后就没人知道他的下落了,龙莲再问了一遍:“谁知道鱼藤庭主现在身在何处?”
只可惜没人能够回答她。
不管鱼藤逃到了什么地方,他都应该清楚这样一件事,背叛名满楼的下场是很会很惨的。
胡蜂庭主是一个老婆婆,论岁数可能比文钦都小不了多少。此人身躯佝偻,头顶多半是白发,见过她的人都一致认为这个老太婆的表情总是很诡异。她平时没事就杵着一根木拐杖,有事的时候这根拐杖就是她独门的兵器。
胡蜂庭主带着她的手下乘船,一日一晚,从长江中下游向上游疾行。这几日江面无风,看上去甚是平静,可往往是在这样平静的水面下总会潜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激流暗涌。
胡蜂所乘坐的是行驶在最前方的一艘大船,背后还跟着一艘略小一些的……也不能算是小船。这两艘船靠近五州渡口的时候逐渐缓止了驶速,不久,从前面的大船上放下了一艘小木筏,这艘木筏上面有四位武功高强的院主,木筏很快就向北边停靠,胡蜂庭主在船头拄着拐杖远远眺望,恰逢江面起了南风,一只黑色信鸽沿江而来,胡蜂看见信鸽,嘴角渐露诡笑。
过了约有一顿饭的时候,其中的一位院主划着木筏又回到江心,而这个时候胡蜂庭主已经不在船头了,于是这位院主很快就钻进船舱,向胡蜂庭主禀报信息。
胡蜂是一个十分警觉的人,看来她的岁数没有活在狗的身上,她已经意识到了浅雨阁的人会对她采取一些极端手段,所以现在每走一步都极为小心。
两艘船靠向渡口之后,船上的人换乘快马,弃船而走。他们只要向北行两百多里,再向西北行一百五十里,就到了风烟阁的地界。胡蜂庭主很清楚一件事,现在正是风小玉和霜冷峰两人激烈交锋的时候,她在这个时候带着她的手下来投靠风小玉,就像是某个成语所说的一样,雪中送炭……风小玉一定会很高兴的。
当然,这也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
胡蜂没有选择走官道,都是走的偏僻小路,也是为了在匆忙之际避开浅雨阁的众多耳目,可就在他们经过一片丘陵和荒原交界处的时候,他们遭到了埋伏!
荒原中的杂草比人还要高,茫茫地簇拥阻挡住眼前的视野,杂草丛中只有一条曲折小径,不知是哪位路人披荆斩棘开辟出来的。当时一阵北风迎面而来,竟如腾腾杀气,吹皱了胡蜂的眉头。
胡蜂这一行人走在最前面开路的是她手下轻功最佳的两名院主,也不知道他们是中了什么招数,连人带马一声不吭地就倒下了。与此同时,胡蜂的坐骑发出一声惊嘶,止步不敢向前了。
胡蜂高声笑道:“在这种地方设下埋伏,真是出人意料!”
回应她的也是一阵笑声,这一阵诡奇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高低起伏,明明是一个人的声音,却又彼此交叠,互为击撞……难道是传说中的口技?
胡蜂手下的人毕竟是久经沙场的江湖人,听闻这阵笑声虽然觉得吃惊,却并不慌乱。他们只是不约而同地向他们的庭主望过去,看她如何下令。
胡蜂干笑了两声,在她的老脸上浮现出一种可怖的姿态,她说:“赤炼庭主,笑够了还请现身,上前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