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邦昌死后不久,指证他犯有亵渎一事的宫女们饮鸠逝亡,盛放着毒酒的瓶子还压上一张信笺,信里写道:“敬爱的孟太后,奴才们给您丢脸了,众姐妹知晓,既然名誉丧失,苟活亦无意义,只求来生还能服侍孟太后。”
见此情景,孟氏指着灵宝怒斥道:“你这个狗奴才,心也太狠了,这些宫女已替本宫驮去了罪名,为何还要置她们于死地?”
灵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含泪哭曰:“奴才是为太后着想,张邦昌虽死,可为他打抱不平的官员大有人在,万一有人要彻查此案,难保太后秘密泄露,只有死人才最保秘密,这些宫女皆是自愿,太后不必过分疚责。若是太后要奴才去死,灵宝也毫不犹豫地自杀身亡。”
孟氏的心里清楚,这些宫女是为了她而死,张邦昌至死没有吐出真相,也是为了自己,她觉得自己过于私利,为了名声,为了地位,害死了好几条人命,孟氏啊!孟氏,这样做和那心如蛇蝎的刘氏有什么不同?难道当朝皇太后这个位置,你就坐得心安理得了吗?宫女们死得冤屈,张邦昌罪不至死,为了孟氏,张邦昌做出了太多的努力。
张邦昌死后,老臣吴敏,大臣吕好问齐向高宗奏疏:“张邦昌力主议和,开封城破后被金国立为“大楚”皇帝。金国退兵之后,自动去除了帝号,迎元祐皇后垂帘听政,送玉玺给皇上,以臣事之。金人第一次南下时,张邦昌随皇上去金营为质,然后一直被扣押在金人手中。张邦昌是坚定的主和派,他清楚地认识到宋军战斗力低下,认为打则必败,最后还要赔款割地,倒不如自觉点,爽快地破财买个平安。事实上,当时北宋朝野上大部分朝臣,包括两任皇帝,都是坚定的主和派,张邦昌不过是大多数人中的一个罢了,所以给他扣上汉奸的帽子是不公正的。金人宣布如果张邦昌不即位就纵兵血洗汴京,于是,百官和百姓都哭着要他舍弃虚名,救大家不死。张邦昌左右为难,既不敢得罪金人,又怕登位后留下了骂名,只好一再推诿,以哭对哭,从初一和百官对哭到初六。金人不耐烦了,要求他初七必须登位,否则屠城。张邦昌称帝后不愿僭越称尊,忍辱偷生。但百官劝谏:“势已至此,虽死却不能使二帝回迁,只有尊从金人,才可保全宗室社稷,以谋后留。若坚持一节而死,一定连累二帝,怎么称得上是忠臣呢?”他后来也曾自辩说:“本来邦昌身为宇辅,世代承恩,主上蒙辱而不能死节,还有何面目见天下黎民!然而他念及复兴之计,实在不忍心一死而置家国不顾!”
邦昌僭位,首尾三十二日,不御正殿,不受常朝,不出呼见群臣,不称朕,行事极为谨慎,邦昌还亲自到商丘迎接皇上,做为保全国家和百姓的功臣,被皇上封为同安郡王、太保、奉****节度使、太傅,位脐三公,五日一赴都堂参决朝廷大事。这就表明宋皇室对张邦昌之前僭越帝位行为的定性是忍辱负重,有功于社稷,而非篡权作乱。此举固然有在交接期间安抚利用的成分,但已经为张邦昌之前的事定了性,做了豁免。为此皇上还专门下诏赞扬他:“知畿达变,勋在社稷”。张邦昌是个缺乏野心,生性随意之人,让他做人质就做人质,让他做皇帝就做皇帝,让他退位立马退位,让他自尽就自尽(最后这次由不得他)。皇上去哪里找这样的好人?张邦昌的死是一件冤案,张邦昌有功于大宋,是宋廷对不起张邦昌。把张邦昌说成卖国求荣的汉奸,似如六月飞霜,天河倒泻,还望皇上能尽早昭雪这千古奇案。”
看了吴敏、吕好问的奏疏,赵构的眼里掉下了数滴的泪水,他的心情万分沉重,为了江山社稷,朕无从选择,只有牺牲张邦昌。从延福宫里的宫女自杀以及她们所留下的遗言来看,张邦昌身居延福宫、亵渎宫女一事完全属实,他有此下场,也是罪有应得、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此后的孟氏强烈要求高宗取消她的“建炎太后”称号,理由则是赵构母亲韦氏尚在金国,孟氏不可越俎代庖,坏了祖宗章法。赵构极力挽留,说:“孟氏为建炎皇朝的建立,立下不可磨灭的功勋,是为“建炎太后”当仁不让、理固当然。”
孟氏不要任何的封号,高宗强拗不过,只好将“建炎太后”改为“元祐太后”。成为一个赋闲在家的皇太后。
太监灵宝一下掉价,他百思不得其解,当朝的皇太后不做,却要做个什么“元祐太后”。想想自己真是不值,为了孟氏的名誉、地位,恐吓宫女,举证张邦昌入居延福宫、亵渎宫女事实,为了孟氏能够平安无事、安然无恙,他逼迫宫女写下了遗言,自杀身亡。是如今,孟氏什么也不要了,她喜欢过宁静、舒适的日子,而灵宝呢?跟着成为一个无用的太监,他和废人没有半点区别?灵宝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受,得知高宗与大臣在彻夜商谈国事,便趁夜深人静之时,取来七尺白绫,欲自缢而死。后被总管太监冯益发现,见灵宝还有点儿弱气,就连忙唤来太医救治,灵宝检回一条性命。
高宗在半壁江山坐稳了之后,便来兑现自己跟主战派曾经有过的承诺:着手处理黄潜善和汪伯彦的事情。
黄潜善贪恋禄位,他厚不廉耻地上疏称:“艰难之时,不敢具文求退。”想不离开高宗左右,因为他认为自己为高宗贡献了太多,为高宗的南宋朝廷倾注了太多的心血。他还以为小枚能够帮上忙。想消费着痴情女子的感情。岂不知自己造孽太深,以无药可救。高宗不能再迁就小枚了。要知道迁就意味断送半壁江山,甚至是人头落地。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看在小枚的面子和黄潜善跟随自己多年的情份上饶他不死。
可是黄潜善还不死心,不想退出历史舞台。这样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他是个嗜官如命之人,没有了官位,就等于要了他的狗命,他与汪伯彦一起上疏高宗,请求自己不离开高宗的左右,讲他们之间的友谊,三人之间怎样跨过那一道一道的坎,讲到伤心处,三人声泪俱下、痛哭流涕。这时候,韩世忠求见高宗,高宗见韩世忠将他们与金国人一起陷害李纲的人证、物证要当面对质的时候,他惊吓住了,要是被勤王的将领知道了此事,那还得了,高宗再也不去考虑汪、黄二人的感受和他们三人之间情谊了。泪水改变不了目前的困境,他要韩世忠对这件事情高度保密,韩世忠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但是要高宗迅速处理汪、黄,不能再拖了。否则,事情还会闹腾。
高宗从苗傅和刘正彦要另立皇帝的事件中,已经完全意识到了,留下黄潜善和汪伯彦对朝廷已经没有一丝裨益,只会带来更大的危害。现在自己无力保住他们,更不能将二人留在朝廷。强行为之,南宋朝廷就会颠覆。而且他们的命运也会更加悲惨。高宗将目前情况摆明,要他们自己定夺,二人觉得在理,无有话说,只求高宗还能够想到他们亦可。然而朝廷中丞张澂弹劾黄潜善和汪伯彦20条大罪,朝野都认为扬洲大溃退的罪责应当归在黄潜善和汪伯彦身上,高宗对这件事情,确实有不满之处,对金兵的情况隐瞒不报,不早定策略以至招来金兵之侮,让自己吃尽了苦头,这两人确实是虚伪奸诈、误国误民。
于是,汪伯彦被黜,居永州(今湖南零陵)。把黄潜善贬为观文殿大学士,知江宁府(今江苏南京),旋又削职居衡州(今湖南衡阳)。郑珏继之上书,说黄潜善的罪恶比汪伯彦更大;王廷秀也跟着上书切责,才勒令安置英州(今广东英德)。谏官袁植请求将黄潜善处斩,高宗不答应,想起黄潜善为自己的皇帝位置和南宋朝廷做了许多事情,背负了许多骂名,为了高宗,黄潜善还贡献出心爱之人。故而将黄潜善改置梅州(今广东梅县)。
一连串的贬谪和打击,让黄潜善摧胸破肝、痛苦万分,想想自己的人生轨迹和悲切后果,真是伤痛欲绝、回肠九转。甚至希冀高宗哪天能再次召回自己,为朝廷出力!
金军南下后,南宋已经组织不起来像样的抵抗,州县官员弃城而逃的甚多。这一年,李纲46岁,陪伴他踏上漫漫长路的,惟有次子李宗之,抵达琼州三日忽蒙“天恩”赦免,这次突如其来的赦免,与高宗的某些思想转变有关。
这年初,金军大将马五率骑兵五千,奔袭扬州,一心要活捉高宗。高宗完全乱了阵脚,于二月初一下令官民自行逃避。又将皇子与六宫送至杭州。到了初三日,金军已离扬州百里,高宗惊得魂飞魄散,带领数人,身着甲胄飞马出逃,渡江跑到了镇江。
金兵如果再追,大宋很可能就会有第三个俘虏皇帝了。多亏宝应县(今属江苏)的官绅发动当地百姓起兵抗金,使占领扬州的金军深感不可久留,迅即回撤。这才躲过了一劫。高宗还朝后,也许是痛定思痛,想起了李纲当宰相时的好处。要不是因为自己害怕失去皇位,哪里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如果自己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者,而不要顾忌父、兄的夺帝之忧,自己一定会重用李纲坚决抗金的。于是良心发现,李纲对宋朝廷确实是忠心耿耿,自己和黄潜善等人与金人合谋设计陷害李纲,真是太过分了。都是因为自己恐惧没有皇帝做,怕钦宗问罪,加上自己处处顾忌皇帝的面子对李纲那耿直的性格无法接受。这是自己自私的体现啊。
就因为这样,自己把他贬到海外,实在不该,想到此,连忙下诏赦免。这个迟来的赦免,使李纲的这一路折腾,更像是遭受了一次恶作剧式的惩罚。这真是喜不得、悲不得,惟有慨叹而已!李纲父子听到赦免的消息后,并没有马上返回,而是在海南逗留一个多月,在这里他写下了忧国忧民和自己感怀人生的许多诗词:古来云海浩茫茫,北望凄然欲断肠。不得中州近消息,六龙何处驻东皇?胡骑长驱扰汉疆,庙堂高枕失堤防。关河自昔称天府,淮海于今作战场。退避固知非得计,威灵何以镇四方?中原夷狄相盛衰,圣哲从来只自强。诗中叹惜自己抗金的政治主张不能实现,使国家的局势更加恶化,增加了老百姓的苦难,对当时的卖国投降分子进行了尖锐的讽刺。
最后表示了他的奋发图强、抵抗侵略的坚定信心。也抒发了自己的悲恋人生。但他又想,自己比苏东坡毕竟是幸运多了。苏东坡在这边陲之地的儋州,寂寞生活了三年之久,在踏上琼岛土地之后,自己又何尝没想过,将怎样苦度这样漫长的时光。现在看来,倒是“萍梗追思却自惊”了。他兴奋之余,写下了两首诗以言志,其中一首云:行年旧说是东坡,鲸海于今亦再过。儋耳三年时已久,琼山十日幸尤多。却收老眼来观国,尚冀中原早戢戈。病废不堪当世用,感恩惟有涕滂沱!
李纲父子渡海北归了。这天,正遇到冬日无风的好天气,水天一色,犹如蓝莹莹的琉璃。归乡的心情,极为美好,李纲在船上吟咏道:纤云四卷日方中,海色天光上下同。身在琉璃光合里,碧空涵水水涵空。
别了,海南!李纲奔走平生,早已厌倦了在贬途上无谓地耗费生命。但是“暮年”时乘船浮于海面的经历,还是令他大有触动:自己在浩茫的碧海中,一个人是显得多么渺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