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启明这个魔鬼在运河市一出现,丁家姐妹就不得安宁了。不久,一次机关大楼里闹鬼差点儿把雪荣雪梅姐妹俩给毁了。
本来,运河市直机关办公大楼里隔三差五就会闹鬼。不是失窃,就是遭抢,不是打架,就是吵闹。曾经还有人从楼顶上跳下来,摔成柿饼。总之,机关大楼就是一个市井。张家长,李家短,每天都有新鲜话题。这个干部贪污,那个干部嫖娼,总有心惊肉跳的事情。不闹出一点儿事情,谁都活得不快活。好多人都想看别人的笑话,幸灾乐祸是人的劣根。但是,闹来闹去,哪次闹鬼都跟雪荣、雪梅无关。雪荣雪梅清清白白的,尤其是雪梅,为而不争,不招谁惹谁,不坑人害人,天上掉下石头砸不到她们。但谁承想王启明出狱不久的一次闹鬼,硬生生把雪荣、雪梅都卷了进去。
那天上班,运河市机关每个工作人员一打开自己的办公室,几乎都发现门缝里塞了一份材料。捡起来一看,是揭发刘万里滥用职权、徇私舞弊、贪污受贿、生活糜烂、结党营私、一手遮天的。
这还不稀奇,但凡贪官无非是这些罪行。就像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一样,贪官不管大小,无非权钱交易、贪污受贿那点事。而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同,稀奇的是,材料里把雪荣、雪梅姐妹俩当做典型写了进去。据材料反映,雪荣、雪梅姐妹俩为什么能得以重用,是不是她们有三头六臂、穆桂英再世、花木兰现身?不是。是因为她们姐妹俩同床共侍刘万里。不信,请看雪荣、雪梅的婚姻生活。雪荣一直与丈夫闹着离婚,雪梅则一直不嫁。而刘万里对她们百般呵护,万种柔情,委以重任,许以高官。为什么?原因不言自明!
这种造谣惑众恶意中伤的材料在运河市经常出现,特别是刘万里主政运河市以来,针对刘万里的人民来信很多。刘万里不为所动,搞政治的人都知道,权力总是保护一部分人的利益,剥夺一部分人的利益的。人民来信,有,正常;没有,就不正常了。有人群的地方就有政治纷争,有政治纷争就有明火执仗的,就有落井下石的,当然也就有暗中使坏的。暗中使坏的人也许并不能达到真正的目的,但起码放一口毒气,败坏当事人的名声。那份材料成了运河市直机关工作人员的一个兴奋点,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刘万里的贪污受贿,有影没影子的事情,很少有人感兴趣,人们最感兴趣的是关于丁家姐妹的绯闻。是啊,没人在哪见过丁家姐妹与刘万里眉来眼去,缠绵绯恻,但是,为什么刘万里会如此重用丁家姐妹呢?丁家有什么深厚背景可供刘万里资用?翻过丁家旺和陆爱侠老底,都是从农村打拼上来的,七姑八姨,三亲六故都以丁家为荣,没比丁家更厉害的,哪还有亲友对刘万里构成威胁,或对刘万里升官发财能助一臂之力的呢?没有。因此,人们得出一个结论,材料上说的是事实。街谈巷议,众口铄金,雪荣雪梅成了许多人鄙夷的对像。
这还没有什么,问题是那份材料几乎同时被刘万里、唐家茂、雪荣雪梅姐妹俩看到了。
散发黑材料的人要么是恶毒至极,要么是无所用心,不然怎么连当事人的办公室里都塞了呢?这似乎不合常理。但是,这也恰恰是扰乱视线的一招。
那天,和机关每个人一样,雪梅开门看到那份材料,还以为是哪个分管部门送给她的文件。弯腰捡起来,随意扫了一眼。因为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别的市领导喜欢什么都由秘书打理,一进办公室就像进了饭店那样伸筷就吃、端杯就喝,甚至文件材料都由秘书整整齐齐码放在桌子上。雪梅却从来不让秘书做这些事情,有时秘书做了还会受到批评。有人送材料有时会塞进她办公室的门缝里,当她看到那份材料时,雪梅没太在意,但一看到标题就突然感觉不对劲——“刘万里不除,运河永远宁日!”
雪梅顿时浑身一冷。谁如此仇恨刘万里?雪梅知道刘万里树敌不少,当时还没想到王启明,只想到了唐家茂。雪梅有所觉察,运河市官场其实已悄悄形成了两派,一派刘万里的,显山露水,高调;一派唐家茂的,暗流涌动,低调。毫无疑问,雪梅和姐姐都是刘万里一派的。唐家茂一派似乎不成气候,却常常泛泡兴浪。人心隔肚皮,谁也不能剥开心给别人看,更不能剥开别人的心去分辨是黑是白,何况本来官场并无黑白之分,只不过是利益关系,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公正和邪恶。雪梅估计材料一定是唐家茂那帮人干的,当她看到材料里对她和姐姐与刘万里关系的污秽描写时,雪梅一下气懵了。
“这个吃屎的东西!”没等看完,雪梅一下就想到王启明要找刘万里算后账的话。她把那份材料撕得粉碎,扔进垃圾桶里。尽管材料上反映的事情纯属捏造,无中生有,但是,雪梅的心情一下给破坏了。凭直觉,她认为材料是王启明炮制的。王启明从牢里出来之前,运河市的匿名信也满天飞,但没谁扯上她和姐姐的。怎么王启明刚出来没多长时间,屎盆子就扣到她和姐姐头上了呢?王启明真成了一条疯狗了,咬刘万里就直接扑上去撕咬去,干吗再拉上雪荣雪梅姐妹俩糟蹋呢?平白无故受人污辱,雪梅气得直想哭。
屎不拔撸不臭。雪梅既不想找谁算账,更不想澄清真相,因为这种事情会越描越黑,越在意越会上当。人在世上,免不掉会被毒蛇咬上一口。即使没被蛇咬过,也会被狗咬过,被蚊子咬过,何必在意它呢?但是,癞蛤蟆爬到脚面上,不咬人却恶心人,雪梅决定忍气吞声算了。
雪梅哪里知道,那份材料一天就飞遍了运河市几乎所有的机关办公室。
雪荣当然也在单位捡到了那份揭发材料,但雪荣没有妹妹那么隐忍。她估计王启明恶虎归山,疯狂反扑,唯恐天下不乱。揭发刘万里的材料就是王启明炮制的,没有别人。
“王启明,你是狗改不了吃屎是不是?你想报复刘万里,你就抱上炸药包炸飞他!你拿上大刀拦路砍了他!你扛起他一起跳进油锅里炸了他!运河市有人会给你竖大拇指,说不定还有人给你塑像立碑,我要是有空也会给你烧炷香。但你干什么不好,你偏偏到处撒我和雪梅的小票子,那么处心积虑地糟蹋咱们姐妹俩!你是何居心啊?”雪荣当时抓起电话就给王启明打过去。王启明从牢里出来就拜访过雪梅、雪荣,留下过他的手机号码。
王启明在电话里大呼冤枉:“丁局长,你都说些什么!我一头雾水,一句也听不懂。什么,传单?揭发材料?什么传单?什么揭发材料?我正忙着打理公司的事情,哪有工夫跟刘万里较劲呀!我要是做那种缺德的事情,出门就让车子撞死!”
雪荣知道王启明的德行,不抓住手脖子是不会承认偷牛的,她歇斯底里,大喊大叫:“不是你吃屎的东西写的,哪个能知道那么多事情!你还不承认?不抠住你的腮,你会比泥鳅还滑。告诉你,你要再不老老实实做人,再拿鸡蛋碰石头,刘万里不一脚把你拧死,我倒头走在你面前。你就等着你儿子收尸吧!”
王启明在电话里哼哼两声:“老同学,我不是吓唬大的。你们现在身在官场,是彻头彻尾的既得利益者,当然站在刘万里一边喽。你知道民间怎么评价他吗?他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恶棍,他在运河市犯下的滔天罪行罄竹难书。不管你怎么说我,那份什么材料不是我王启明干的。我就是吃屎长大的,我也不能往你和雪梅身上泼脏水。尽管我没炮制那份传单,但路不平众人踩,总有人会为我出气的,早晚会有人除掉刘万里这个恶棍的。等我腾出手来,我也要亲手宰了他!”
雪荣愤然挂断王启明的电话,跟着给雪梅打电话。她估计雪梅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岂不知雪梅正闷着一肚子气,听到姐姐怀疑王启明,也同意姐姐的判断。但是,雪梅主张息事宁人,不愿查个水落石出。因为材料上说她姐妹俩同床共侍刘万里的谣言,虽然纯属无中生有、恶意诽谤,但是,这种事情除了自己的良心谁也说不清楚。一旦当事人分辩,必将给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本来只不过是溅一身脏水,如果较起真来,势必越描越黑。因此,雪梅主张不了了之。
但雪荣气急败坏,坚决不同意。她责怪雪梅没用:“雪梅,不是我说你,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软弱。别人蹲你头上拉屎,你拍撸拍撸就算了?别人把你往死里整,你就认了?你越装孬,别人越欺负你。”
雪梅正好借机教训了下姐姐:“只要咱们姐妹不相互欺负,我就好受了。”
雪荣打骡子马惊:“我可没欺负你,你不给我罪受就算不错了。但是,这口气你能忍,我忍不了。我一定要揪出背后黑手,既然王启明死活不承认,那就说明另有他人。雪梅,你估计是谁?我知道你不会说出来的。你不说我说,肯定是唐家茂一手策划的。不是他,哪个敢跟刘书记比拼?你想是不是呀?”
雪梅一只手捂住听筒:“别瞎猜。树敌太多,自找苦吃。”
雪荣不依不饶:“反正,我咽不下这口气。我找刘书记去,我要问问他,咱们丁家姐妹跟他有没有那么一腿?”
“姐,你疯了!这事也能当事人面对面吗?当着刘书记的面,你想听到什么话?你今后还怎么面对刘书记?”雪梅为姐姐捏一把汗。
如果雪荣真的去找刘万里对质,那么,刘万里今后会不会对她真的另眼相看呢?男女之间那点事情只不过隔着一层纸,戳穿了,什么都不在乎。没戳穿,彼此保持着正常的上下级关系。现在,雪荣想把别人的诽谤变成理由找刘万里对质,今后还怎么面对刘万里?
雪荣歇斯底里过后,静静想了想妹妹的话,感觉有道理。但是,雪荣还是给刘万里打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