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雾中行走,眼前如无边的薄纱缭绕,避无可避,驱亦无法,有赋曰:讶长空之一色,忽大雾之四屯。虽舆薪而莫睹,惟金鼓之可闻。初若溟蒙,才隐南山之豹;渐而充塞,欲迷北海之鲲。然后上接高天,下垂厚地;渺乎苍茫,浩乎无际。鲸鲵出水而腾波,蛟龙潜渊而吐气。又如梅霖收溽,春阴酿寒;溟溟漠漠,洁浩漫漫。东失柴桑之岸,南无夏口之山!
你想,这人若是在此中行走久了,种种烦躁定是会自然而然生出。列云桐身怀天道心法,却一直不得其解,跟这赋中所说的情形何其相似也!如今这士先生虽是局外人言,却未料到一语中的,如同霞光万道,驱散这千里雾霾,一刹那云淡风清,让人如何不欣喜若狂!
列云桐一路狂奔,直到天子都山的巅峰之处,此时已有浅冬的气息,有一株古松,依崖而立,山风凛冽,旁边有几只仙鹤,似乎也不惧人,时不时发出几声清鸣。而列云桐心无旁骛,盘腿坐下,口中念念有词:“先明天而道德次之,道德已明而仁义次之,仁义已明而分守次之,分守已明而形名次之,形名已明而因任次之,因任已明而原省次之,原省已明而是非次之,是非已明而赏罚次之。赏罚已明而愚知处宜,贵贱履位,仁贤不肖袭情。必分其能,必由其名。以此事上,以此畜下,以此治物,以此修身;知谋不用,必归其天。”
按照江湖上通用的方式,一般都是从丹田提气,逐渐融入周围的任督冲三脉,然后运转周天。而经过士先生的指点后,他对这天道心法有了自己的理解:冬天主藏,如果真气融入任督冲三脉,则反之为散,如果士先生所言不虚,自己的想法应该也是对的,于是他逆着常规,把真气从丹田引出,直冲头顶百会穴,这样做便可以先从最高处去收纳万物灵气,再收入丹田储藏。然而起初他有些不适,甚至有些头晕目眩,慢慢的,他体内的真气开始不停翻腾,到后来变得似乎像狂风肆虐下的大海,剧烈的刺痛也如同波浪一样一波又一波的袭击着他。
到了这个时候,如果继续坚持,失败的话会走火入魔,不死也得变傻,成功的话,则会浴火重生;但如果停手,他也会受极重内伤,该如何选择呢?
列云桐心想,反正都现在这样子了,横竖还不如拼一把,说不定还有希望,于是咬紧牙关,将真气强行束缚着在百会上驻留,顿时一种空洞和难以述说的痛苦如同火烧一样折磨着他,他面目通红,浑身滚烫,饶是峰顶寒冷如斯,他心里却是无比狂躁,他按压着这种气息,“先明天而道德次之”,难道自己的理解还没有做到“明”吗?到底该如何做才是“明天”呢!
突然他想到士先生告诉他的两个内容,一个是“顺天” ,一个是“合天”,顺天是顺应天时,那如何做到合天呢?
难道是?
他不再束缚着那股真气,而是逐渐放缓下来,以眼观鼻,鼻观心,将自己融入周围的环境里,只见山风吹来,他身形如松针摇曳,寒气笼罩,他亦如湖水般清泠。
逐渐的,他发现刚才翻腾的那股真气似乎变成了平缓的溪流,在他的经脉里缓缓流淌,列云桐周围的空气被带动着,形成一股一股的漩涡,从他的体肤渗入经脉,真气形成的溪流越来越大,最后如同万马奔腾,然而却调度有序,极少乱窜,最后,他任由这真气在体内运转,自己放手不管,浑身融入了这冬日中,外面看来,竟似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鹤鸣阵阵传来,他睁开眼睛,看得太阳已暮。
他抖擞一下衣角,站将起来,呼吸着旁边新鲜的空气,清冷的气息给他带来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他惊奇的发现一股强大的气息在身体周天内运转,于是灵机一动,拔出断离,将真气注入,只见断离上的漩涡异常强烈,那股寒气寒彻入骨,周围的空气似乎即将凝固,逐渐的,开始有雪花飘扬,不多一会,峰顶已是一片雪白。
列云桐一声长啸,松塔上雪片簌簌落下,他拿起断离,在空中舞动,断离带起阵阵寒风,暮色渐起,一片苍茫,将列云桐罩在天地之间。看着真气如同巨浪盘旋在断离钩尖的时候,他满意的笑了笑。
晚上回来,桌子上饭菜已经摆好,连雪竹看到列云桐回来,佯怒道:“只顾得你自己搞什么东西,出去跟疯子似的,也不吭声,吓我一跳,如果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列云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连雪竹看到他身上一片白色,还以为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伸手去拍,刚碰到,便发现自己手上冰冰凉,湿漉漉的,细细看来,连雪竹的表情变得痴了:“这便是雪吗?”
连雪竹自小在南冥之地长大,极少见到雪,只是自己爷爷曾告诉过她们在北方,很冷的时候会下雪,雪花很漂亮,连雪竹的名字,也与这个有些关系,于是她曾经无数次的想象雪是什么样子,却没想到第一次见到,居然是在列云桐的背上。
“云桐,你的手怎么冰成这样”,连雪竹碰到列云桐的手,一阵刺骨的寒意直冲心脏,让她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列云桐说道:“没事,刚才在山顶上练功,下雪了,有点冷罢了”
士先生在一边看着,也没多说话,只是说道:“赶紧吃饭吧,都快凉了。”
饭毕,大家散去,士先生在三清殿打坐,夜已深,殿上烛影摇动,寒气侵人。
他觉得列云桐有些奇怪,他能明显感觉到列云桐晚上从山上下来后,身体内的力量骤然变强,而且列云桐的话里也有诸多疑点,山上下雪了,但是这天子都山平均高度都差不多,不太会一个地方下,其他地方不下,那为什么他那里会突然下雪呢;再者,练功一般都是身体发热,他怎么会变那么冷呢?他的功力提升那么多,若是别人,早就狂喜不已,展示与人了,而列云桐怎么跟没事发生一样,也不说破呢?
作为天道继承人,希望他这样是正常的,士先生喃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