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别急,接下来的一个月中,棠儿见天儿的一惊一乍。如今她将“穿得好”奉为要义,遂发现了不少疑似物。因此,路征书房逐渐充斥了种种姹紫嫣红杂乱烟雾,以下其一:
“明黄缂丝绣红牡丹纱裙,亮晃了眼了;眼睛鼻子也像,瓜子脸,眼睛像狐狸。必是姑娘无疑!”
明黄绣红,亮晃了眼了。
路征眼皮也没抬,“你说的是番茄炒蛋。”
飔然的眼光,该不会是这艳俗颜色。
棠儿转了几圈,见丞相纹丝不动,料是再辩也无用,急的难耐。半晌,她才低低道:“明儿若天好,我想去程府一趟。”
路征微微一动,点头准了。
次日日头晴好,棠儿如此便告假,程府去了。晌午出去,天黑才回来。但见她神色凄楚,摇头拭目。旁边丫鬟问她怎么,她一会凉笑,只道报应报应,果然不爽的;一会恸哭,状若惊惧。她们吓着,推汀兰说:“还不快请丞相来慰她。”
汀兰呸一声,“反了你们,哪有丞相慰个丫头。”
众人叽叽喳喳,“兰姐姐又不是不知,这一个与别人不同的。”
汀兰闻言,接着冷笑,“是,是!养的白白胖胖的,等她主子回来领。”讽刺归讽刺,她向着路征书房去了。
路征来时,棠儿正卷在炕上,脸埋在阴影里,不肯抬头。他道今天又见了什么番茄炒蛋,惊成这个样子。还不待他问,她先开口了,声音沙哑。
“死了。”
路征怔住。“什么?”
“香寒和厨娘,都死了。”
她重回程府,只想将后院飔然的旧居归整归整,挑选些有用的什物带来路府这边。却不料刚一踏足进去,先得知这噩耗。说是入春以来,一月两命。近月来,程贮时被指挥金□□,香寒悲愤投水而亡。可程府那小湖,浅的淹不死只猫;厨娘则是胀死,据说夜半时分发现时,她脸孔黄紫,肚大如斗。
棠儿声音轻如蚊语,“吃的是……柿子饼。”
百里之外,绮丽楼阁。脂粉浓郁,兰桂芬芳。
月照窗棂,窗畔有一少女倚壁静立,眼神空洞失索。她发呆许久,忽被冰冷剑气惊醒。她转眼去看来人,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那人在她面前洗去了剑刃上还未干枯的鲜血,那剑锋玄中带金,跳跃之芒简直成了活物,凶狠狞笑。
“报了仇,怎么却不开心?”剑客问道。
少女长叹一口气。“不过两条贱命,报仇还远的很。我并没不开心,只想到这条路还需好好计议,忽觉沉重,难以轻松。”
剑客有极好的容颜,一双奇异吸人的紫瞳,在黑夜中熠熠发光。他持了剑,能叫一切生灵在他眼前灰飞烟灭。
她斟酒给他,看他饮下。
“你该走了。”
他点点头。一步走出曳烟阁,他又回头。“你不开心。”
“哦?”
“因为,杀人,原来并无你想象中那样乐趣。”
她愣住。反应过来时,他已消失不见了。
那话还萦绕在麝香里,挥之不去。
她取出藏在香格里一只小囊,其中两缕头发,一缕柔软顺滑,青年女子之乌丽;另一缕干硬油腻,呆板粗糙,虚度数十年华的庸俗妇人,牢骚而恶毒。她将它们置于掌中,就如同攥住了两个人的性命。
她刚刚夺走的性命。
她笑,从心而外的舒畅通达。
他错了。那些以为她心底仍存着善的人,都错的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