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霜堂。
路征郑重其事的说他要来飞霜堂,飔然便以为是要宣全体直讲、典学、校书郎等一同听训。却不料,光明轩中只她一人,对着高高在上的他。
两人才刚大吵过,如今正值冷战,所幸都是公事公办的人,不致殃及飞霜堂。而比起她,他无疑更加坐怀不乱。她为这单独相对而忐忑不安,他却端的纹丝和缝,一些感情也不露。
飔然冷定,将武堂、第三届科举等要事一一报了,路征不点头也不挑错儿,全听完了,淡淡嗯了一声,道,“武堂的事,你不要管了。”
晴天霹雳。
飔然本是跪坐,听此语,噔的立直了身,“这是为何?”
“武堂的任你且卸去,还有一个新支要办——女学。”路征不理她的问题,命令道,“这新支,同样重要。”
飔然心道,两个都重要,怎么我不能两个一起管?但深思起来,这决定不无道理。武学须得内行人选拔提点,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的确难当重任。但无论如何不愿分权,因此道,“飞霜堂本也不该分家,多划出去一支便多难管一分。不若设一位新学丞,由他去选典学、直讲,其余治理的活计,仍是统筹到我这里,左右省事。”话毕,偷偷的瞄路征,不知他听出意思了不曾。
学丞位列从六品下,掌判监事。而她是主簿,从七品下。设一名“新”学丞,言外之意便是她这位次,也该提一提了。
路征仍是面无表情,“不必设学丞,其人有官衔,是圣上的御前带刀侍卫。”
飔然脸色一变,原来连人选都有了,才来告诉她。御前有三卫,而这御前带刀侍卫地位最高,位列正六品,非贵族子弟不得参与选拔。由此可见要来的这位,其父非一二品大员不行,定是蒙祖荫而做官的公子哥儿。
“是。”
“女学之事,三日内上折子。”
“是。”
是夜月悬高楼,飔然仍在光明轩中执笔而书。魏胜可怜她,陪到这个钟点也终于熬不住,郁闷道,“路相早就回去了,并没叫程大人点灯熬油。”
是啊,可他也没等她一同回家。
飔然点着魏胜的额头,口出不逊,“谁叫你管闲事?还不快走呢,就是因为你坐在这里,我才文思阻塞,快走!”
把个魏胜说的跑了。
飔然静下来,脊背酸痛,眼皮子沉重的往下掉。一个不慎,打翻了烛台,被那滚烫的油灼了手,痛的钻心。她剪了块帕子,潦草包扎便又握住了笔。今日腆着脸要官,被他完全忽视,本来就胸闷的难受。眼瞧着那什么御前侍卫要来,她再不卖力,只怕没两天就被挤下去了。
何况,相府中是一片冷风凄雨,回去没的添堵。
——丞相与夫人不睦,连带着一班下人都胆战心惊,一个不小心就落得个出气筒的境地。
当然,温文尔雅的丞相是不会迁怒他们的。只有那最恶的夫人,是个豺狼虎豹母夜叉。
也是,昨夜她又肠胃不适,砸了汀兰送来的晚饭。小丫鬟哭哭啼啼的爬在地上收拾碎片,还被她看不顺眼,骂了很久。
可她旋即便后悔了,塞了两个金裸子给棠儿,命她带去侍女房给汀兰,算作赔礼。然而汀兰将它们丢出了门,更高声道,“真真没见过世面的小官家,拿这样下等滥造的物件搪塞人,也不知害臊!我再怎样粗贱的一个婢子,十二岁起便侍奉丞相的,如今被人这般羞辱,还不若死了的好。什么东西,还觉得值不了几个钱的玩意儿便能收买我呢!”
飔然用被子蒙住头,偷偷的掉了几滴眼泪。她想抱着阿亡,和它说说,可阿亡已被送走了。
横竖,以后就住在光明轩了。他们背后去议论她便好,只别叫她听见。
她实在太累,伏在书案上沉沉睡去。压着的心生出一个噩梦,梦中有人拿刀划她的手,一下一下的将烧伤划出道子,血珠渗了出来。
“住手!”
她尖叫着醒来,裹了丝帕的手果然被人狠狠持着。漆黑中他面容发着月泽般的光芒,兀然的出现,也不管他们理应在冷战。
他硬要剥开那碎布看,不容她挣扎反抗。很快,白皙肌肤上烫伤的水泡现在了他的眼前。
她轻轻的道,“上过药了,不碍事……”
光明轩中留了一瓶七绪香。从前在南垂谷时,她曾被大叔的剑误伤,大叔便给她这瓶药。七绪香由谷中草药提炼而成,治疗各种疤痕均有奇效。她一身新伤旧伤,也正是因为七绪香才消失的无影无踪。甘蓝、鸢尾草、常春藤叶与黑醋栗的香气混在一起,极为安神,因此她才睡着了。
又生生被路征捏醒。
不是说已回家了么?怎么又折回来?
明明是他弄痛了她,他却先发怒。紧绷薄唇,将她拖在手里,一路拖回了相府。到了那扇朱红的大门前面,他不叩不推,将手里的人嘭的甩过去。她肩膀碰上桃心木,登时撞的淤青。
他扳过她的身子,覆唇便吻。过去不知多久,她两眼发黑,即将窒息。
他终于放开。
两人立在屋檐下,四目对视。月光洒在他肩上,衬得他俊面如玉。他最近消瘦,却显得那张脸更有棱角,坚毅英挺;从前一个翩翩公子,如今生成威严男子,如升神祗。飔然忽而想起见到他的第一晚,她十四岁,在父亲的书房。他二十四岁,坐在黑暗中,谦逊的隐在侧影里,不争光华。就如同身为丞相的一生,他为这江山付出毕生心血,但最终立在史书中的国之龙表,不会有他的名姓。
十四岁的她,和史官与万民一样,只懂得看向一个人。她绝想不到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