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dancer吃亏在太过爱国,连最简单的英文都不屑去学,所以此刻,堵车迟到的他还在手脚并用一层一层寻找会场。
误会的起源是那辆该死的保时捷!Angela说保时捷、型男、韩语三要素就能锁定dancer,所以没有把街舞老师的联系方式给崔京男。等在会场门口打个瞌睡再张开眼,学辰摆手目送豪车的场景给了他想当然的错误讯息。
“哪来的另一辆混淆视听的保时捷,缺德的车主怎么不去死呢!”崔京男叫嚷着。
办公室里的韩熙打了两个喷嚏,汪敏嘉打电话来说不久前他提的那辆保时捷Panamera内饰换好了,一个小时后回来。
Angela以女主人的姿态迎来送往,公关部的活儿也一并揽下。韩熙与她隔空传了句“辛苦了”便走向2号贵宾室,那是他跟苏滢约好的见面地点,因为“2”这个数字与她相得益彰。
握着把手良久直到掌心汗湿,韩熙摇了摇头,转身离开,就在这一瞬,门开了,他难以面对的那个男孩正目光悠远地盯住自己,轻轻一暼就让清辉穿透十四年光阴。
“你好,尹学辰,苏滢的同事。”学辰彬彬有礼地伸出右手,给了他最寻常的礼数和最寻常的距离感。他不确定面前的男人是不是睿暄,个子太高了,五官也更精致,除了眼神,周身上下没有一处与小时候相似。
他道出名字,等待对方一个默认的微笑。
韩熙与他相握,微凉的温度一碰即离。他没有笑,没有波澜,只是淡淡地说:“刚才的街舞我看了,反响很好。工作人员的失误也算是你和GF的缘分,代表公司多谢你了。”
听到我的名字依旧一副未曾相识的样子,原来14年来杳无音讯,是想把知道你身世的人全部抹杀。学辰想着,心就凉了,语气生硬起来:“韩总,您客气了。”
“虽然是滢滢的朋友,也不能白出力,我叫财务开张支票给你。”韩熙举起座机听筒又缓慢放下,“Oh,sorry,你们一般是花现金吧。”
自卑泛滥的学辰低下头盯住脚上的帆布鞋:“不,不用了……”
“我们正在挑选新品宣传图的平面model,你很合适,酬劳方面自然很丰厚。”明明心平气和谈交易,韩熙的态度却像是在布施,以救世主的慈悲款待弱者。他到窗前,剪下盆景中一枝绿萝,投入高脚杯。
学辰身体一震,原来进城第一天,他与他就已相遇,在小时候常去的跆拳道馆。
韩先生,竟真的是睿暄。
他没忘,学辰对他描述过道馆的样子,说过洪琛是世界上最热血的人。
他依旧喜欢绿萝,依旧只对清纯的长发女生显露温柔。
而那晚,韩先生身边的女人分明不是苏滢。
学辰看着韩熙,他正为绿萝浇水,对待植物也是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记得一切,却不认尹学辰这个名字,这个人。
因为贫贱,已经与他隔开两个世界。再有交集,也许会让睿暄粉身碎骨。
“我不太感兴趣。”学辰说。韩熙所谓的酬劳丰厚,是封口费吗?是在警告他远离这华丽的城堡吗?
苏滢认同韩熙的建议,一心想要促成合作:“宣传图一出说不定还能被经纪公司看中,学辰你就不用耗在工地熬年头挣那点死工资啦。工程建设鲁班奖的小金人是给公司的,奥斯卡的小金人可是你个人的啊!”
“靠脸吃饭能吃几年?还是脑子和双手比较靠谱儿。”学辰面无表情地反击,“而且我从来也不觉得,在工地没日没夜挣死工资的人就一定对钱很敏感,也从来不认为,表面风光的人内在就一定比农民工高尚。所以韩总,您的好意心领了,你们还是往平面模特身上砸钱比较有意义!”
“学辰,他不是那个意思。”苏滢不知怎么解释,莫非家世一般的普通人自尊心都是玻璃做的?洛攀如是,学辰亦如是。
“工地离不开人,我先回去了。”门重重摔上,空气也凌乱了,学辰感到丢了勋章的自己已经沦为童话里被围观的傻瓜。
韩熙理了理苏滢鬓角疏狂的长发:“你蓝颜知己脾气不小,追出去看看吧,决裂可别赖我。”
“韩熙,你这是吃醋了,生气了,还是试探我呢?”
“这次是你想多了,把你支走我才能安心工作啊!快去吧,只要不干超越友情的事儿,怎么着都成。”
“哦?”苏滢突然单手勾住他,迫他俯身,鼻尖相触,“那你先教教我什么算超越友情的事!”韩熙,你知道吗?自从你的诗句开出玫瑰,我就已经彻底沦陷了。
唇间距离01毫米,初吻的爱意叫嚣着。“咚”!门被冲开,浓情蜜意碎个稀巴烂。
“哇哦,纯情!苏滢你头再向右偏一点画面更精彩。二位继续,我保证只看不出声儿。”除了Angela,不会有谁的语气酸过柠檬。
“韩熙,你们公司选人用人应该遵循德才兼备、以德为先的原则!某些女色狼的绩效奖金这月就别发了,反正天天流着哈喇子盯着你看,秀色可餐也不用吃饭!”苏滢嘟着嘴走开。
“成天介偷懒请假不正经上班,走吧,我跟韩总还有正事要办呢!”Angela不耐烦地逐客。
“好!”苏滢拍着Angela裸露的香肩,“老板娘的事,回头跟你好好聊聊!韩熙,我去追学辰,你们先忙。”
Angela回赠她一个销魂蚀骨的飞吻,干练的魔女开始汇报:“韩总,收尾工作搞定了,资料统计好我再给你过目,至于弄错dancer的事是我疏忽了,负责接待的的崔京男说要引咎辞职,你看?”
“你的疏忽根本就是故意的,街舞老师的手机号不告诉崔京南,生怕他不出纰漏。我没猜错吧?”韩熙的话如石子,投入她眼中平静的堰塞湖,“公关部部长的空缺让他补上!”
“啊?”
“我把他带进公司,是当副总培养的。”
“真不明白,他学法语出身,去日本两次拒签就到韩国卖手表,驴唇不对马嘴的人,你为什么把他带回来还要委以重任?”
“我什么都没说,他就能猜到我想要的款式和价位,就凭这份心智和适应能力。今天辛苦你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韩熙……”Angela笑靥如魅拉长了尾音,捏起他的领带绕在指尖把玩,“你和苏滢刚刚发展到接吻的程度。爱由妒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我不介意帮你实践一下,需不需要我来,配合你……”不安分的手指拨响衬衫上的金属纽扣,另一只手攀住他倾国倾城的脖子。
“安雅桐!”韩熙三个字就卸下了温柔钳制,她听到自己的中文名总会停下一切动作。
“苏默和林蕙分手了,这一次是真的。”他说。
Angela脸色未变,背过手慢慢后退:“他这颗痴情种子从刚刚发芽到现在快三十岁了,只交过林蕙一个女朋友,从高中断断续续到现在,分了11次都没分干净。”
“11次,你怎么比当事人记得还清楚?”韩熙的拷问咄咄逼人。
“苏滢天天念叨,脑子没褶的人都能记住。刚又入手一男模,花前月下去了,韩总,晚上的应酬叫驴唇马嘴跟着,我就不出面了,回见!”Angela几乎逃窜。
房门再一次重重摔上,只剩自己时,韩熙才发现自己根本站不稳。
扯掉领带,久违的泪落在短吻鳄鱼皮表带上,手表下的疤痕隐隐作痛。输掉了全部希望依旧欣慰。学辰,谢谢你,谢谢你没有改变,睥睨世俗的偏执,舍我其谁的骄傲,一如从前的我。
还有那双干净的眼睛,也和初见时一样。
那也是个日头很毒的夏天。
瘦小的你赶着羊群在核桃林里发呆,村里放暑假的孩子们“小哑巴”、“臭羊倌”、“死野种”地挑衅着,你理都不理洞穿世情般继续挥鞭子。我的身影映入你的眼,超越年龄的成熟感便消失不见,我们没有说话却似认识了很多年。所以,在那帮兔崽子拿鸡蛋大的土疙瘩扔你时,我出手了。寡不敌众,落败的我们在小溪边清洗,帮你吹出迷眼的尘土才看清你的脸,稚嫩却坚毅,可爱到让人心疼。
只可惜不会说话。
我把唯一的香橙味儿水果糖咬开一半给你,告诉你我是临村福利院的老大,因为名字很生僻好多人念不出,干脆只叫我的姓氏。
我用树枝在泥地上写下名字:“看,很难写吧!颜,睿,暄,记住了吗?”
你认真地辨认笔画,抬头笑我:“不难写,但你的字可够难看的!”
你不是哑巴,只是一颗没有果核的樱桃,一片脆弱单薄的蝉翼。
整个暑假,小羊倌的旁边多了同月同日出生的另一个小羊倌,我用好心人赠与的mp3循环播放HOT的《Wearethefuture》,你竟然轻声跟唱,你说母亲痴迷韩剧,教了你很多韩语,挂在你颈间的戒指上刻着我看不懂的字符。接连几天你没出现,我闯进那满是干瘪羊粪蛋儿的篱笆院才知道你挨了打疼到下不了炕,小树和小苗哭成一团,把偷来的剩饭喂给你,你不吃也不哭闹,反倒抱起小苗哄着她、安慰她。
隔壁篱笆嫂说你偷了她的戒指,瘸子逼你磕头认错,你死都不肯。
你说,没有人会相信你!
我说,我要让全世界都相信你!
我软磨硬泡找来了片警,又用大队部的大喇叭广播,让全村的人都去篱笆嫂家看好戏。
我背起你,两个人对抗成群的虎狼。
我连环炮似的发问:钻石多少克拉?产地在哪?哪里买的?价值多少?指环是何材质?
篱笆嫂攥着窗帘布般的碎花裙子,吐着信子骂骂咧咧撒起泼来。
片儿警看出了端倪,望向你,你不语,只在他记录本上写下没人认得的文字,与戒指上刻的一般无二。
篱笆嫂失了面子起了急:“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宰了你们……”没看清那长苔的砖头是如何拍下的,只知道我头破血流,你失声痛哭。
腥咸的液体流进嘴里,我讶异自己还能开口说话,一遍一遍求他们让你到福利院生活。在院长爷爷的介入下,与蒙昧世界的对抗血淋淋地收场。
篱笆嫂喝敌敌畏自杀的第二天,你和我住进了同一个房间。
那一年,我10岁,你7岁。
那场仗,救赎了你,却毁灭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