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她的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上。
“什么人?”她喝问。
四周一片静寂。
没有什么动静,没有什么声响。
她摇摇头,以为是自己看书看得久了,眼花了,神经大条了,产生幻觉了。
于是径自走至床前。就寝了。
睡了没多久,她就被下人喊醒了:
“凤主人,太后娘娘宣召,让你马上进见。就在慈宁宫。”
袁若凤来不及揉揉腥松的双眼,一阵忙碌之后,往外就走。
她知道:如若不是要紧事,太后极少宣她的。
走得太急,走的时候甚至也没有让手下人把居室的门锁上。只是轻轻关上而已。
若凤走了不到五分钟,就来了一个长相俏丽穿着宽松衣裳的二十来岁的女子,她踏着细碎小步来到了若凤的居室门前。
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见四下无人,她用手轻推了门一下,门被推开了。声响极小。
这女子进了房,从里面把门反关上,然后四下里翻找东西。
很奇怪,并不翻抽屉里的珠宝饰物,只是翻找寻书柜里的书籍。
动作极轻,边翻边侧耳倾听四周的动静。
门外似有一小点声响,她躲了一下。见一切又恢复平静,她又继续走出来,低头专注地查找。
当她拿到一张放在书柜最底层的工笔画时,她双眼放出了光芒。
画原本并不曾有半丝的折痕的。
看样子,她是想把它带走的。但纸张大了点,她把画对折了,放入宽大的长袖中,然后迅速逃出若凤的居室。
莫非袁若凤私藏了什么名家作品不成?价值连城,让人垂涎三尺不成?
这女子进悠雅居窃画居心何在?
若凤从太后处回房时,已是傍晚时分了。她在居室里呆不了几分钟,下面的人又喊用膳了。
一连几天,袁若凤并不曾发现自己居室里有丢了什么东西。
直到七天后的一天午后,她正在房中歇息,正打算安静入眠的时候。忽然听见外屋传来了脚步声,似乎是男子的脚步声。
若凤有些纳闷:会是谁呢?
只见皇上怒气冲冲地到了门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举手用力敲门,敲得若凤的头都几乎要变大了。“谁呀?”
袁若凤正想起床看看怎么一回事,顺口问了一声。
何溯源在门外却不出声。仿佛气得过了头,连说话也不想说了。
“是皇上啊。”站在皇上身边的宫人急忙回答若凤。
袁若凤快步前行,开了门。
一张厚纸迎面甩了过来。
袁若凤捡起地下的那张厚纸,不,说确切点,是那张丢失的工笔画。
是温玉衡画的那张荷池佳人赏月图。画儿极美,但此时在场的所有人谁也没有心思赏画作的美。
虽然如此,但出于一种习惯,若凤还是瞄了一眼画。
这一瞄,竟看出了异样!
画上竟还题了几句诗!
若凤默读:七月七日荷花池,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怎么回事?这十句诗句哪里跑出来的?
还有落款。也不是原来的。
原来是玉梅两个小字。
现在是温玉梅香四个小字。
温香两字字虽小可是字体却很奇特,是隶体字。这样的字体看起来引人注目。
袁若凤惊呆了。
画是她的,可分明已被人做了手脚了。
若凤知道:是有人要害她了。
没有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临了。
一直以来,她就过着极为低调的生活。
不跟人争强好胜,凡事落人后。这样无非是想出避过所有可能发生的人祸。
没想到还是有人连这样冷清的日子也不让她过下去。
“说!这画到底算什么意思?”何溯源有些歇斯底里的声音撞击着她的耳膜,几乎要击破。
若凤不能说什么意思。
她心中暗想:如果青娥此时在场,她肯定会拿过就撕。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若凤不能这样做。
承认吗?
承认这画确实是自己的并如实说出画的来由,那肯定不成。
不承认这画是自己的,可看皇上那架势,分明就是认定了是自己的,也不能不承认。
是事实的东西,你若狡辩,瞒得了一时,瞒不了长久。
权衡再三,若凤打算先沉默然后再以静待动,等待时机再为自己辩护。
“你自己看着办。是要我当着你的面撕了它还是老实交待”何溯源见若凤不发一语,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假若若凤承认了她与温玉衡的私下交往,两人是有私情的。
这种交往,这种情感,岂是他可以容忍的?
“臣妾虽然自小喜读诗词,然而一向自认为才疏学浅,不敢私自改动名家之作。这画里的诗句好是好,可分明是篡改了名家之诗文。原文是七月七日长生殿。长生改成荷花,极为拙劣的改动。臣妾实不敢苟同这里边的诗句。”
言外之义是这画是假的,与己无关。既然如此,就无私情可言。
袁若凤不疾不徐地把这几句话说完,这才示意手下人捡起画,并把画中的诗句指给皇上看。
“皇上您再仔细瞧瞧这里边的字,可是我袁若凤平日所写的字体,抑或是其他人所写?”
何溯源细细一瞧,若凤与玉衡的字他都有见过。
他一时找不到一句话再来质问若凤。
但他大张旗鼓而来总不能悄无声息地回去吧?
“总之,袁妃你得自重。”他丢下这一句话给袁若凤,回去了。
袁若凤以及身边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到此,袁若凤亦庆幸当时自己情迷意乱,并无兴致题诗于其上,否则今日之事,恐怕是仙人再世,也回天无力了。
暗自庆幸当时的情瘦无诗!
到底谁拿走了这画来小题大做?
若凤想太后或许知道点什么。
太后一向对若凤很是喜欢的。没有理由故意陷害她的。
但那天确实是太后叫她去慈宁宫这才制造了一个机会给偷画的人的。
袁若凤细细地回想太后的人际关系。
她想到了静妃。静妃是太后娘家的侄女。
在若凤当皇后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小女孩。
而今她长成一位十分标致的姑娘了,并且入宫生子了。虽然她的年龄还是很小。不过二十来岁。
难不成太后想扶持她?
这并不是没有可能的。
但扶持她一定要害她袁若凤吗?
似乎没有必要呀。再说太子不是已丢失了吗?静妃的平儿的议立太子之事不是正在箭在弦上,就要发了吗?
她也想到了玉妃。
但若凤摇了摇头。
玉妃这人单纯可爱,不会有那个心机害人的。
再次想刘贵妃,这人心机很重,极有可能是她做的事。
听说德元甚得她的看重,难不成是她与德元联手置她于窘境?
早就听姑父说过德元这人见不得他好的。
料想他想来个斩草除根,不让若凤有一个翻身的机会的。
袁若凤思来想去,终究不敢下一个定论。
再说,这种事是应该讲证据的,所以现在的自己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并不是自己隐忍低调就可以把日子平淡地过下去的。
袁若凤已不知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迈出悠雅居的并不算高的门槛了。
外界的一切被若凤自己生生地隔断。
但是,明媚的阳光无法完全阻隔,冷冽的寒风也无法完全隔离。
这些无法阻断的东西时不时地告诉她:
她,还是一个食人间烟火的凡人。
为什么若凤会突然如此自闭呢?
导火索就是丢画事件。
自从丢画事件发生过后,袁若凤变了一个人。
何溯源的大发雷霆深深刺激到了她。
儿子尧昆的丢失导致她被他冷落责怪,这点她心中有愧,倒也不觉溯源有啥不对。
但因为一张画竟跑到忆柔宫兴师问罪,这算不算是小题大作呢?
难道真是受人盅惑?又抑或是借这画的处理来捍卫男人的自尊吗?
还是对她心灰意冷情断义绝因爱生恨进而想借此事置她于死地?
“我还不能死。”一种求生的本能让袁若凤内心强烈地呼喊!
她的内心深处,始终有一双儿女的存在。
一双儿女似风筝,她的心似长长的一捆线。一直牵连着,没有什么力量能让彼此分开。
然而让袁若凤感觉到巨大的悲哀的是线头竟不在自己的手上,线头有时在溯源那儿,溯源掌控着女儿晓晴的命运。
有时在青娥那儿,儿子尧昆的消息只有她最清楚。
袁若凤已经好久不曾与何溯源好好地说过一句话了。
更谈不上在一起好好地吃一顿丰盛的晚餐,也别想在一起看一场声泪俱下的戏剧了。
赏月赏花谈诗论画就更是水中月镜中花的事儿。
自然,也并无同床共枕的点滴机会。
她的身体有一种可怕的强烈的饥饿感。
当然,这些可怕的东西什么时候远离她呀。
也许,死了一了百了,反而轻松了,反而能够速速地到达极乐的境界?
她并不太相信死可以解决问题。
她真的不想死。
她还要再看到溯源重燃的爱火至少她还想他的手还可以带着温热的气息抚摸着她的唇。
她还要再看到青娥牵着尧昆的手来到她的面前至少让尧昆再一次亲亲热热地唤她一声娘。
如若她是一介凡人,一个普通妇女,她的愿望料想很容易达成。
有一个爱自己的温柔的丈夫,有一个聪明调皮可爱的儿子。当然,还有一个漂亮而又乖巧的女儿。
可惜,命运是一个喜欢跟人开玩笑的魔术师。
总有意料不到的事发生。
最意料不到的事就是丈夫与儿子无法一条血脉。
袁若凤后悔也没有用。
世上真的并没有后悔药可吃的。
所以,后悔这个词最难写,后悔这个感受最让人痛楚。
袁若凤表面上是在默默承受命运带给她的千般痛。实际上内心里暗流激烈涌动,力度之大几乎让她衰弱的身躯承受不住。
此时此刻的她,对幸福的理解是:简单的生活就是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