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多克之所以能够闷声发大财而且一跃成为媒体行业的重要一员,其秘诀就在于他自己的人际关系手腕。其他商人经营企业注重的是数字,而默多克的注意力则放在研究人的性格上。和别人从商最看重的经验不同,他的从商之道研究的是人,而不是生意本身。
在纽约,默多克最先迎合并将其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就是《纽约杂志》的总编辑兼发行人克雷·费尔克,不论是有心相助还是无心插柳,克雷·费尔克都促成了默多克第一笔重要的收购。在大家津津乐道的贬低默多克的故事中,克雷·费尔克与默多克成了对比分明的两类人,一个代表着诚实奋斗的创业者,另一个则代表着愤世嫉俗的收购者。默多克的长项就在于找到两种完全不同类型的人之间的共性。
媒体的时代已经到来,有一些媒体界人士利用收购其他媒体的资产而获得的声望来收购更多的媒体资产。
通过接触,默多克马上就发现克雷·费尔克同自己想要讨好的另一个纽约媒体巨鳄小爱德华·唐恩截然不同。小爱德华·唐恩是唐恩通讯集团的老板,后来和名媛夏洛特·福特结婚。20世纪70年代早期,小爱德华·唐恩拥有的杂志全美国发行量最大,其中旗舰杂志是《妇女家庭杂志》,后来他被控涉嫌内幕交易和逃税。唐恩通讯集团的产业还包括有线电视、广播台、直邮公司和杂志征订服务公司等。无独有偶,后来默多克的新闻集团业务也同样多元化,只不过小爱德华·唐恩同默多克和克雷·费尔克不同,他认为自己并没有掌握品牌资源,只是觉得自己投资了一些业务罢了。
小爱德华·唐恩和克雷·费尔克都觉得默多克是一个容易上当的人,于是都想吸引默多克投资他们的公司。不过,默多克不太喜欢小爱德华·唐恩,认为他是一个自由散漫、懒惰成性的势利小人。况且,默多克也没有足够多的钱成为唐恩通讯集团的重要股东,他也无法成为控股股东,他真正想做的是买下一份报纸。
1973年,在默多克买下了圣安东尼奥的报纸后不久(圣安东尼奥的报纸既有晚报也有晨报,默多克把它们合并为一份报纸),他在《华盛顿邮报》的老板凯瑟琳·格雷厄姆为他举办的一次晚餐聚会上认识了克雷·费尔克。凯瑟琳·格雷厄姆为默多克在美国媒体界铺路搭桥出了很多力,凯瑟琳·格雷厄姆的父亲尤金·梅耶(Eugene Meyer)同默多克的父亲是朋友。当默多克还是小孩的时候,两家人就曾互相拜访过。在美国定居后没多久,默多克就觊觎《华盛顿邮报》,但是考虑到自己的影响力有限,就转而考虑买下《华盛顿星报》,以和《华盛顿邮报》竞争。默多克觉得华盛顿是一块很理想的办报市场,能够让他的影响力迅速蹿升。不过,他也开始犹豫了。考虑再三,默多克决定不能和凯瑟琳·格雷厄姆竞争,他心中涌起了一阵紧张和恐惧,觉得凯瑟琳·格雷厄姆是一个让人害怕的对手。而且,自己能拿出的钱远远不够收购《华盛顿星报》,他总是胃口很大,但是却没有太留意自己的口袋里到底有多少钱。
和默多克的友好关系并没有能够拯救克雷·费尔克(尽管默多克在买下克雷·费尔克的公司并阻止这位冉冉升起的媒体明星上升势头的30年后,也为失去克雷·费尔克这位好朋友而感到惋惜)。
和默多克一样,克雷·费尔克也不是土生土长的纽约人,他来自中西部的密苏里州。和纽约州名流交往的过程中,费尔克要么巴结他们,要么大家各走各路。在《纽约杂志》中,克雷·费尔克曾经表达过纽约原来的名流正处于转型期的观点,他也认为自己的杂志是这些名流的对手。
克雷·费尔克是纽约最成功的媒体新锐,颇有些像一个出现在纽约的颠覆者,不论是在《纽约杂志》的文章里,还是在他参加的社交活动中,他都想创立一些和现存上流社会叫板的新权力中心。
在这一方面,克雷·费尔克不知不觉成了默多克的导师。
在克雷·费尔克的建议下,1974年夏天,默多克在纽约东汉普顿费尔克家隔壁买下了一处房子。当年夏天,费尔克又花了好多时间给默多克“开小灶”,告诉他在媒体圈子里谁的地位在上升,谁的地位在下降,谁想买下谁的资产。也许正是因为费尔克的这次“小灶”让默多克意识到,东汉普顿的某处房子里可能蕴藏着很大的危机,这里太透明了,关于曼哈顿媒体巨头的流言蜚语太多了,而且人们在聊一些小道消息的时候根本不设防。默多克在纽约州的老查塔姆买下了一处农场搬去居住,这让费尔克感到有些寒心。但是,费尔克觉得自己是默多克的伯乐(至少他自己觉得他是伯乐,而不是起到了反作用),费尔克认为是自己发掘了默多克,默多克当年在纽约结识的很多人确实是费尔克引荐的。
费尔克向默多克建议孩子应该上什么学校。默多克的女儿伊丽莎白6岁时进了曼哈顿上东部著名的南丁格尔–班夫德私立学校,一年后又转学到东83街的布里尔利女子中学。默多克的女儿普鲁登斯和儿子拉克伦都进了东91街的道尔顿中学。
如果非要说出曼哈顿一个雄心勃勃、意志坚定而又大富大贵的精英最集中的地方,那自然要属上东部的几所私立学校了。读这些名校的孩子的父母往往都是有世袭家业的名门望族、名噪一时的商界巨贾、为这些有钱人服务的律师和银行家以及各类明星。结识得力的朋友是孩子们念这些名校的一个重要原因,也是父母让孩子们读这些学校的主要原因。这样的一个世界对默多克来说很有吸引力,这些名校并非默多克小时候憎恨的吉隆文法学校。这些名校中的人际关系更复杂,整体感觉也更商业化。在这里,精英们能够相聚,当然是为了做生意。在这里大家并不用遮遮掩掩,目标都是为了能更好地施展拳脚。在这些学校里,不仅聪明的孩子们能够结识一生都受用的朋友,聪明的家长也能在这里找到商机。在纽约这些名校的历史上,很多人都有过类似于艾伦公司的银行家斯坦·舒曼和默多克在道尔顿中学的家长会上相识的经历。斯坦·舒曼的孩子当年5岁,和拉克伦同年,两人是幼儿园的伙伴。
默多克本能地就很适应这种纽约市的人际关系交往方式,喜欢它的高效率、不加掩饰和金钱至上的观念。在伦敦,如果你随随便便给别人打电话会让人起疑心,怀疑你想要攀附权贵。而在纽约,你和任何人联系都不会有矫揉造作的感觉。默多克虽然不愿意主动去结交他人,但他却是一个编织人际关系网的高手。这种人际关系并不需要太多的心计去经营,也摒弃了那种低效率的人际交往方式,并且带来了价值的增值。默多克之所以能在纽约大展拳脚,关键就在于他能够高效地吸收各种信息。
起初,纽约的这些成功人士还真没有搞明白到底是谁在占谁的便宜。克雷·费尔克和其他的纽约人一样,都认为默多克是个富有的外国佬,容易上当受骗。他们急切地给默多克介绍机会并不是真心想帮他,而是想要占他的便宜。对他们而言,如果不抓住机会痛宰这些外来客一笔,那真就划不来了。
当克雷·费尔克把默多克介绍给《纽约邮报》的老板多萝西·舒芙时,克雷·费尔克明白他是在把一个疯狂想要买报纸和想要卖掉报纸的两个老板拉到了一块(73岁的多萝西·舒芙很喜欢51岁的克雷·费尔克)。费尔克和舒芙都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绝佳机会。在圣安东尼奥,只要有报纸可以买,默多克就会买下来,他也有过创立的《星报》与《国家问询者报》竞争的失败经历,因此在外人看来他的钱很好赚。
当默多克来到艾伦公司的办公室让斯坦·舒曼代表他处理收购《纽约邮报》的事宜时,斯坦·舒曼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舒曼的第一项任务就是在默多克即将组织的一次聚会上坐在舒芙旁边)。不过对于投行而言,能拿到佣金自然是充满诱惑力的事。
没有人知道默多克做生意的风格就是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外来者的形象,以让别人掉以轻心,这是他有意为之的策略。一直努力向前冲正是骗子的优势,因为人们往往需要经过一段时间之后才能对别人有所了解。
现在,默多克会把在伦敦取得成功的做法移植到纽约来。
走向衰退的报业给默多克带来了一些机遇(电视的兴起和劳工问题的困扰让报业遭遇了有史以来的再一次衰退,它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陷入了困境)。他既能拥有曝光度(拥有一份报纸就能让你成为公众人物),也能给自己带来他迫切想要的现金流(你有更多的“弹药”,就能卖出更多的报纸)。到1976年为止,纽约市三份日报《纽约邮报》、《每日新闻报》和《纽约时报》。《纽约邮报》自创办后历经两代人的经营以来,一直很受工薪阶层的犹太人喜欢,但后来就成了三份日报中相对边缘化的一份了,因为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工薪阶层的犹太人了。报纸遭遇的第一波衰亡危机已经接近尾声(这波危机最严重的时候是在1962~1963年以及1966年期间,当年纽约的各大报纸掀起了罢工热潮,导致纽约市7家日报中有4家破产)。在全美范围内,晚报(《纽约邮报》在20世纪70年代时也是一份晚报)要么关门大吉,要么和早报合并。大多数城市的报业市场日趋集中。
《纽约时报》拥有高品质、以曼哈顿群体为核心读者的办报风格。《每日新闻报》注重的是工薪阶层读者和郊区市场。除非这两家报纸中有某一家想要买下《纽约邮报》,否则很难想象有谁会出手买下这份报纸。从某种程度上而言,默多克是一个在购买报纸方面观念陈旧的报商,他是有表现欲的人,认为拥有一份报纸后可以更好地扮演类似嘉年华主持人一样的角色。不仅如此,他还算得上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报纸收购爱好者,他是一个富人,也想要得到一个更广阔的平台(他似乎都已经忘了自己当年还算不上富甲一方)。默多克的这两个特点使得他在报刊收购市场上很受欢迎。
尽管多萝西·舒芙有着维持《纽约邮报》现金流的需求,但是能有一个对报业感兴趣而且富有魅力的买家来接手自己的报纸,她还是感到很欣慰的,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舒芙向来以喜欢有魅力的男人而闻名)。纽约新闻界和政界的很多人得知这一消息后也深感欣慰,因为他们认为萎靡不振的《纽约邮报》将会重新焕发活力了。
在一夜之间,默多克成为了这座城市的新宠,各种溢美之词向他涌来。谈妥《纽约邮报》生意的那个晚上,默多克和他的团队、聘请的律师、艾伦公司的银行家们从签约的“21俱乐部”乘豪华轿车前往伊莲餐吧庆祝,这是一家很多媒体和政界人士经常光顾的餐吧。当晚,餐吧也作好了准备欢迎默多克一行,餐吧的老板伊莲·克曼亲自在门口迎接,当默多克走进大门的时候,伊莲·克曼大声朝他呼喊道:“你成功了!你总算成功了!”
默多克就这样一蹴而就地打入了纽约的精英圈。这是像默多克的那些人(尽管不包括默多克自己)想要实现的目标,拥有权力、认可和更成功的社交生活,成为了为数甚少而且自视甚高的精英阶层。对于每一个有志向的人而言,这种吸引力都是难以阻挡的,对于一个外来者而言这就更具诱惑力了。
但是,在伊莲餐吧气氛和睦的庆祝似乎一次就足矣。
默多克很快就把这种和睦的气氛丢到一旁,野心勃勃地开始准备收购《纽约杂志》了。
早在正式成为《纽约邮报》的老板之前,默多克就有了对《纽约杂志》的收购意向。《纽约邮报》正式归入默多克名下是在1976年12月30日。仅仅过了一天,默多克想要收购《纽约杂志》的消息让《纽约时报》大为震惊。当别人在庆祝他成为《纽约邮报》的新东家之时,默多克并没有多少心情庆祝,他正在准备发起一场偷袭战(很像30年后他对《华尔街日报》将要发动的偷袭)。
《华尔街日报》作为仅次于《纽约时报》的美国第二大报,代表的是一种权威的声音;1976年的《纽约杂志》也代表了在伊莲餐吧里交谈者的权威声音。
《纽约杂志》在1968年由《先驱论坛报》演变而来的(它最初是《先驱日报》凹版印刷的杂志副刊),也是这个城市大报风范的继承者,这些大报包括《美国日报》、《世界电讯报》和《太阳报》,这些报纸都在20世纪60年代的罢工潮期间倒闭了。《纽约杂志》在80年代影响力日益提高,成为纽约新金钱文化的代表者,象征着传统报刊文化的终站,新报刊文化的起点。这也是它之所以引起默多克关注的原因:它代表着一种硬朗的浮华气质,真实的新闻故事和浪漫主义风格(后来,该杂志的硬汉派新闻工作人员和默多克对着干,而在默多克的统治下,《纽约杂志》成了很出众的一本雅皮士杂志,这就是另外的故事了,这是对时局变幻更进一步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