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的几个字很是小声,似乎只有万胖子自己才听得见自己说的是什么。
“老魏,建厂的时候,这些房子,可都是按着风水路数来修的,国家不提倡迷信,但建厂的时候,当时的人硬是想办法把房子修成了这样。这样坐山观水汽的风水格局,按着道理来讲,那是和气春生,辟阴辟邪的,还是挡不住的死了人.隔个一两年就这么死几个,何时是个头?”
这胖子没继续走,站在原地脸色居然有些尊重的看着忙活着的魏老头,张嘴问了句什么。魏老头只顾着剪草,按理说这清洁的事儿也不该这炉房的老头来做。我也听说过这事儿,万胖子曾经说过,这一块的草木玩意,得交给魏老头来弄。这胖子估计自己心头也害怕,火葬场这种地儿.那可是说不清楚的.
胖子问了好几句,忙活的魏老头终于悠悠的开了口,
“厂长,你来问我这个小老头做啥,我看你是胖成个锤子,脑壳也瓜了。“
“鬼怪板板那些东西,平时人不去惹他,他会来惹人?死了人总有死人的原因,今年的七月份有些不太平,前几个晚上出门,听到外头有很多人在说话。要是往年,送了东西之后,那些声音就散咧,不会像今年。这厂里头看着没什么,天天都弥漫着阴气。”
万胖子的脸色明显有些变。
“老魏,这可怎么办?”
魏老头一个劲的忙活,笑嘿嘿的只是说。
“我晓得怎么办?火化的人多了,阴气聚起来谁的挡得住?今年这年份,怕不是送点东西就过得去的咧.”
万胖子狠狠的叹了口气,挺着个大肚子终于越走越远,背着身子还小声的骂了句“老龟儿子,老子以后不给你送酒。”之类的。魏老头埋着头用剪刀锉土,老头子边咳又嘿嘿了两声。嘴里头居然开始哼着小曲儿。
“十六岁的大姑娘,咋就憋(死)了哟,天天在外面哭,回家看不了爹娘了哟,遇到有人过,蒙了人眼哟,活人去不了,死人回不来,夜路走不得,天亮把命替哟。”
要是有人看到,带着这****的老头就要开始骂,不仅唱些要不得的玩意,时不时还喝两口酒,醉晕晕的一瞅就不是个什么好人。
果然,没过几天,厂里的谣言就开始传,我要提副科级,办公室里徐立会的脸都酸绿了,就没给过我好脸色看。遇到其他楼的人到我们办公室,徐立会张着嘴就停不下来,
“可不是么?我们小胡业务又熟悉,学校又好,不提他提谁?”
有一次来的也是个大娘,站在门口话里话外都是挑拨,
“立会啊,明显背后有勾当,那姓李的死了,怎么都轮到你,现在煮熟的鸭子飞了,你心里就不着急。”
徐立会一脸的淡然,穿的还是那件老式花裙子,
“张姐,谁不都一样?小胡平时人好,你不知道,我还去跟他说了多少好话。他人年轻,往后当上领导,有什么得罪的地方,看在我的份上,有什么得罪了您多担待着点。”
“立会啊,你这次是怎么了?这不像是你哟。”
声音虽说小,但我坐在最里头还是听了个清楚,打死我都想不到这话是从徐立会嘴里头说出来的,平时这女的心眼有多小我又不是不知道,那是别人多请了半天假只要她上了班,都能不爽的骂上好一阵的类型。
我来了之后,因为不怎么说话,这女的天天冲着我骂人。现在我成了被骂的对象,办公室一时间变得很是安静,我甚至还有些不习惯。
我微微扭了扭身子,隔着门边的柜子缝看过去,徐立会还在认真的跟那大姐摆着闲话,后面说的也全是我提干了多多帮衬一类的话。在这复杂的机关单位,不管是真是假,从这女的嘴里说出来的这些,无疑是这时候我心里的一股春风。
本来都还在“感叹”,谁晓得那大姐走了,徐立会转身进了门。一脸的笑容立马就跨了下来,又是一脸酸的不行的阴沉样子,端个杯子倒开水,朝我哼了一声。我赶紧缩了缩头,当做在审文件。
没过几天,上面派人来审查,火葬场连续开了两次会,当众宣布,经过组织慎重决定,胡小正同志提副科级,考察期一年。
宣布的时候,万胖子一本正经的坐在主席台,眯着个眼睛像是要打瞌睡。自这之后,我的辞职信是再也没好意思递出手,当天下午走出会场,等人群过了,找着个没人的角落我好不容易追上了万胖子,场面话这么久了早就学了个会,一通表决心,老式皮鞋蹬的是乓乓响。
“厂长,我一定尽心,不辜负组织对我的期望。”
等我说完,万胖子眯着个眼睛,有些奇怪的瞅着我。
“组织对你的期望?”
“小胡,别谢我,要谢,你就去谢老魏。”
魏老头?
这是什么意思?这话听起来无比的奇怪,这厂长的神情居然有些似笑非笑。压根就像是一件小事一般,急匆匆的抬脚就走。我楞在原地,魏老头什么时候能决定厂里提干?这不是需要领导班子表决,再加上上级单位批复么?
我脑壳不是一般的晕,总觉得这里头藏着什么事儿。
之后几天,厂里的人看我的眼神都有些异样,只不过没持续多久,似乎也是习惯了一般。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变化,依然是原来的办公室,徐立会依然一不爽就冲着我摆(说话)半天。一直到半个月以后,我一本正经的坐在办公室,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我接起来喂了一声,那头传来万胖子的声音,几句话说完就挂了电话,我心头有些惊,万胖子直接向我交待了一件事。跟着保卫科(厂公安)下乡。
提着公文包往楼下走,我心里很有些奇怪,以前都没说什么“下乡“的事儿,而且火葬场这深山老林的,到处都是荒山,已经在“乡”都不如的地方,还需要下?
整理一番着装到了厂门口,马路上已经有一辆车在等着了。两个保卫科的没穿制服,远远的朝着我打招呼。
“胡科?等你好久咧。”
我嗯了一声,直接上了车。
车子顺着马路就开了出去,一小段之后是荒山公路,除了我之外,还坐着三个人。都一本正经没有说话,我心头奇怪,小声的问了句。一个货笑着就开了口,
“胡科长,厂长没跟您说?这次我们下乡是去做些家属工作。”
这人说完就没开口,车子是以前的老吉普,前后三排倒是很宽敞,我发现几个人腰间都鼓鼓的,其中一个坐着衣服没盖住,把东西露出了来,居然三个人腰里都别着家伙。
荒山公路不比厂门口的那段柏油,车子很是颠簸,过了十来分钟,过一个坎的时候,整个车子猛的一抖。我屁股差点没坐住,就听着一个带着咳嗽的声音从最后一排传了出来。
“小伙子,开慢点,想要抖死我啊。”
回头一看,我直接傻了眼,之前上车都没看到,这最后一排还睡着一个人,此时骂骂咧咧的已经坐了起来,正是魏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