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思月轻叹:“其实你的冷漠只是针对你自己。你不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却将别人的生死放在心中。”
楚梦非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双手,唇边带起一抹淡淡的自嘲,“思月,你错了。若我真将别人的性命放在心中,这双手又怎会染上如此多的血腥?”霍然间,他抬起了头,看向寒思月,眼睛里却带着些许冷意,“江湖上的人,都说我是来自地狱的修罗。他们说得并没有错。”
在这一刻,寒思月忽然从他眼中读出了深切的悲哀,还有——绝望。
似意识到什么,她一向平静的眼眸中起了一丝变化,“这件事若是解决了,你接下来会怎么做?”
“死。”楚梦非淡淡地吐出一个字,毫不犹豫。
其实,死亡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缓缓转过身,他看向窗外寂寥的夜色。
“其实,我早该死了,不是吗?”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寒思月的唇角泛起了一抹苦笑。
“你对我倒是坦白。”
楚梦非没有转身,而是伸手握起沙漏上的一把细沙,静静地看着它们自指间流泻,“因为我知道,你早已看透了我。所以,我根本就不必对你隐瞒什么。”
“她若没死呢?”看着他因她的话而僵直的背,寒思月唇边的苦笑慢慢扩大,“她若没死,也许你便不会想死了,对吗?”
楚梦非握沙的手蓦然间收紧,眼眸中闪过一抹深刻的痛楚,面色煞白。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她若没死,他是否还会依然活在这个世上?
无论世人如何唾骂,他依然会活下来吗?只因为她是他生存下来的勇气。
“她已经死了。而且是死在我的面前。”楚梦非淡淡地说着,但眼中的痛楚依旧。
就在这时屋角的西南侧忽然隐隐传出了几声惨叫。
楚梦非面色一凛,身形一闪,人已不在沙漏之旁,而是往西南侧的密室方向掠去。
“楼主,求您杀了我们吧!求您!”阴暗的密室里,两名男子正痛苦地倒在地上呻吟,他们的周身都被一道可怕而诡异的红光缠绕着,“楼主,求求您——”随着红光越来越盛,两人的呻吟渐渐变成了哀嚎。
楚梦非清清冷冷地站在那里,脸上面无表情,就连那双眼也似乎是无情的。
“楼主,时辰已经到了。”见前头的主子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随后赶到的寒思月在心底轻叹,她并没忽略,他眼中一闪即逝的黯然。
“这次,还是让我来吧。”袖中的银梭刚要出手,忽然眼前银光一闪,接着一道血雾扬起,刚刚还在痛苦哀嚎的两人,顿时了无声息。
四周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雪痕刀上,血依然还未冷透。
他静静地看着地上那两个已然毫无生息的人,忽然笑了笑,那抹笑容里却带着惨淡而深切的悲哀。
“其实他们可以选择。但为什么偏偏要选择死亡?”
他的声音依旧淡淡冷冷,却让寒思月听了为之心酸。
她知道他并不想杀他们,但是又必须杀他们。
每次,当他的雪痕刀,手起刀落的时候,她都能感受到他心中那些不为人知的痛苦。
五年了,这样的日子他过了五年。如若换作是自己,恐怕宁愿一剑了结了自己吧?
在心底叹了口气,寒思月轻声道:“因为他们信任你。”
“信任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吗?”楚梦非冷冷而自嘲地笑。
“你不是。在我眼里,你依然是五年前那个风如尘。”寒思月坚定地看着他,“是魔与否?到最终世人会给你一个公平的判定。”
“公平?”楚梦非忽然纵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讽刺,“我已经不再相信这世上有公平二字。”
他笑着,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苍白如雪。
“风大哥——”寒思月上前扶住那具摇摇欲坠的身躯,眼底闪过一丝心痛。
每一次杀完人后,他都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容许放纵自己。
这五年来,他压制得太苦太累。
“不要再叫我风大哥。你忘了吗?风如尘早已经死了。”楚梦非喘息着,眼底闪烁着不为人知的痛楚。风如尘那三个字就像三个针直刺进他的心底。
收起了手中的雪痕刀,他有些疲惫地道:“明日你一定要想尽办法将剑宇留在沉沙楼。”
“可是雁雪堂有一百二十七个人。”
“就因为一百二十七个人。所以,我才不希望你们去。”冷冷丢下最后一句话,他转身大步走出了密室。
他一个人下地狱就已足够了,又何苦再累及他人?
江湖中,无人不知雁雪堂。
如果说沉沙楼是魔道中的首领,那么雁雪堂就是正道中的翘首。就像当年曾经轰动武林的四大剑门一样,雁雪堂如今在江湖中如日中天,甚至取代了早已日渐没落的四大剑门。
雁雪堂的现任主人,叫陈照。
虽然陈照年仅二十五岁便接掌了雁雪堂,却不骄不躁,短短几年之内就把雁雪堂经营得有声有色,江湖中无人不夸赞这位少年英雄。
但如此意气风发的英雄少年,心中却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痛。
凉亭中,那名自己一心牵挂的紫衣女子依然是一脸的落寞。在人前,她总是温柔淡定地笑,但在人后,他总会在不经意间捕捉到她心底掩藏的落寞与伤痛。
对他来说,她永远是个谜。
她的姓名,她的身世,她的过往,他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