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梦非没有回头,只是紧揪着胸口,淡淡地道:“我说过,没有人可以破坏我多年来的努力。”
“就为了怕我阻止你?”身后的声音越发的悲哀,“到底你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
“真真假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他有些疲累地靠着那株梅树,轻闭上眼,“很多事都已经不能回头。”“但我只想知道当年的真相!”沙雨幽紧握住双拳,唇咬得死白,“为什么你要杀爹?”
“真相?”楚梦非凄凉一笑,“真相就是,我是魔之子!身上流着的,是魔鬼的血液,所以杀人就是我的乐趣!”
深吸了口气,沙雨幽悲伤地闭起双眸,“杀人真是你的乐趣吗?那为什么你竟是用自己的生命在杀人?”
心房猛然一震,楚梦非神色惨白,却不敢回头看那双悲伤的眼睛。
她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见他沉默不语,沙雨幽强忍住眼中的泪水,硬声道:“可以告诉我吗?这里面究竟有什么是我所不知道的?你每杀一个人,就被雪痕刀内的怨气反噬。那你是在杀人,还是在杀你自己?”
“杀人。”他闭上眼,坚定地告诉她答案,但唇角已不自觉地涌出了一丝鲜血。
沙雨幽踉跄退了一步,沉默地盯着那道落寞疲倦的背影,眼眸里写满了挣扎,写满了矛盾,但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心底的话:“答应我,不要再杀人了,好吗?这是我这辈子唯一求你的。”
梅花树下那道身影猛地一震,良久良久,却冷冷地道:“不可能。”
决然丢下答案,他大步离去,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这是我唯一的要求,你竟都不肯答应?”
伤心望着绝尘而去的背影,沙雨幽终于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任由泪水无声地滑落。
“我只是不想你死——真的,不想你死——”
夜,已经深了。
云悦酒肆里的客人几乎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个落拓的年轻人,喝得烂醉,却还趴在桌上不肯走,嘴里还不断地低声念着什么。
桌上摆着十多坛早已空荡荡的酒坛子,而在酒坛子的旁边则放着一把森冷的宝剑,但那满桌子的菜却丝毫也未动。
酒肆老板是一个五十上下的老头,此刻他正守在柜台前,哭丧着脸看着那个赶也赶不走的客人。
这眼看天就要亮了,可那个客人却没有半点想走的意思!
暗暗叹了口气,老板在看了眼桌上的那把宝剑后,终于第十次鼓足勇气走了上去,怯声道:“这位客官,天色已经很晚了,小店要打烊了。”
那年轻人慢慢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忽然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啪”的一声放在桌上。
“再来一坛酒。”
老板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客官,这都要三更天了,小人明天还要做生意。”
“你做生意怎么了?”那年轻人闻言猛地站起来,满是酒气的脸上忽然掠过一丝杀意,充血的双眼更是直直瞪住老板,“你拿不拿酒?”
“拿——拿——小的这就去拿——”老板被吓得落荒而逃,不禁连连哀叹自己今日运程欠佳,怕是要被这人折腾到天亮了。
那年轻人冷冷盯着老板惊慌的背影,忽然凄厉大笑了起来,笑声充满了自嘲。
“陈照啊陈照,你除了会吓唬这些人,你还会做什么?面对自己的灭门仇人,你却连他一块衣角都摸不到——你甚至把无尘丢在虎穴狼窝,而没有勇气去救——哈哈哈——你真他妈的没用——真没用——”
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他似哭似笑地又跌坐回椅子上,拿起面前剩下的那半坛子酒,又一口气猛灌了下去。
“无尘——无尘——陈大哥救不了你——是陈大哥没用——”
他一边哭笑笑着,一边猛灌着烈酒,也不顾酒洒衣襟,满面只有悲痛与愤恨。
他正是那日自沉沙楼逃出来的陈照。
等了半晌,陈照见酒还未送上。不禁大喝了一声,他一甩手中的酒坛,“咣啷”一声摔得粉碎。
“酒呢——怎么还没拿来——我要酒——”
“来了——来了——”里面传出老板惶恐的声音,就当老板抱着酒坛子跌跌撞撞跑出来的时候,忽然“啊”的一声惨叫,手中所抱的酒坛子竟也跌落地上,摔成碎片。
见那老板盯着门口神色惨白,就仿佛见了厉鬼般,陈照不禁也跟着回头往门外望去。
外面的夜色寂静如死,只有淡淡的星光照出一点光线,诡异而阴森。
此刻夜深人静,正是人们入眠的好时辰。
但夜幕之中,却有一道人影正跌跌撞撞朝这里走来。来人披头散发,浑身是血,就像是深夜出没前来索命的恶鬼。
渐渐地,那人影走近了,一只满是鲜血的手也爬上了酒肆的木门。
老板也终于撑到了极限,翻了翻白眼,叫也未叫一声便晕了过去。
“没用。”陈照冷啐了一声,酒也醒了大半。
多年江湖阅历告诉他,那是一个人,一个深受重伤的人。
“这位兄弟,你怎么了?”陈照走过去,搀扶住几乎就要倒下的男子。那男子似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虚弱地说了声,“水。”便昏了过去。
“兄弟——”陈照匆忙间就欲拍打男子的脸颊,当他低下头,看清男子的面貌之后,原本急切的神情转成错愕,继而,又转成了一抹冷笑。
“石剑宇,原来是你。”
冬季的第一场雪终于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