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黄昏已近,夕阳就要落下。
而他所憧憬的美好人生,也要结束了。
所有的一切都要结束了。
“风师兄,你为什么喝酒?”
沙雨幽看着清冷的月色下那抹落寞而孤单的身影,轻叹了口气。
“晚宴不是已经开始了吗?你又为什么会来这里?”风如尘凄凉一笑,径自又将手中的酒一口灌了下去。
“你从来不喝酒的。”沙雨幽再也忍不住夺去了他手中的酒坛。
“还给我。”他微眯的眼里已染上了一层醉意,踉跄着站起身就要夺回她手中的酒坛。
“你不能这样消沉下去。就算你是邪魔的后人又怎样?在我的心中,你还是我最敬爱的风师兄。”摔掉了手中的酒坛,沙雨幽心痛地看着眼前消沉憔悴的男子。
强夺酒坛的双手就那样僵在了半空中,他看了她良久,眼里闪过了一抹悲凉,“原来,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收回了双手,他微颠着步伐坐回了石椅上。
“我是邪魔的后人呢,”他凄凉笑着,低声自语道,“你该离我远一些!自古正邪不两立!正与邪是水火不相容的。”
沙雨幽叹了口气,忽然蹲下身子,握住了那双冰冷的手,美丽的眼中泛起一抹温暖的笑意,“但你不是。你是风如尘,并不是风华。”
风如尘绝望的眼里燃起了一丝希望,抬头看着她,“你不介意吗?”
“不介意。”沙雨幽轻轻摇了摇头,含笑看着他,眼里带着无比的清澈,“无论你是谁的后人,在我的心目中你依然是那个风如尘。”
“雨幽——”他颤抖地伸出手,似想抚上那张美丽的娇颜。
忽然间,一声冷喝传来:“风如尘,你想干什么?离我女儿远一点。”
一道人影赫然迫近,在拉开沙雨幽的同时,一掌便击在他的胸膛之上。
风如尘闷哼了一声,一口鲜血已然吐在衣襟之上。
“爹,你干什么?为什么要伤他?”沙雨幽挣脱了父亲的钳制,焦急地扶住了那具摇摇欲坠的身躯。
“雨幽,你给我回来。忘了我刚才在晚宴上所说的话了吗?他是风华的后人,是邪魔歪道。你应该远离他。”沙正威气急败坏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冷声怒喝。
“不是。他不是。他是风师兄。爹,你抚养了他十八年,难道你还不了解他?你那样对他,他从来都没有过半丝怨恨,他也从未伤过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将他归入魔道?”
“是啊。十八年。十八年了,我时时刻刻都在防着他。雨幽,你还小,当年风华的惨无人道,你并未见识过。所以,你才会这么说。但他的体内流着恶魔的血,我故意不教他武功,就是为了提防他有朝一日魔性大发,会血洗玄剑门。”
若不是当年答应了心慈大师的托付,他不会留着这个孽种到今天。
“他不会。他不会。”沙雨幽摇着头,眼中满是深深的信任,“我相信他。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依然是我所了解的风师兄。”
“雨幽——”握紧了那双柔软的手,风如尘的眼底掠过了一抹悸动。
有她这句话已足够了。
无论自己受多大的委屈,多深的痛苦,他都可以承受。
“雨幽,你会后悔的。若有朝一日,爹死在他的手上,你要记着,为我报仇。”沙正威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去。
然而,他离去前那满含深意的一眼,却冷进了风如尘的心底。
夜,已深了。
今夜是十五。
天上却只有一轮孤单的圆月,不见半点星光。
风如尘在门外徘徊了半晌,终于敲响了眼前那扇紧闭的房门。
“师父。”他低声轻唤,心底却涌上了一层强烈的不安。
“进来。”门里,响起了一声微带喘息的声音,似乎在隐忍着强烈的痛苦。
“师父——”风如尘不禁心中一沉,急急推门而入。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几乎让他震在了当场。
眼前的老人浑身是血,就连平日那双凌厉的眼也似带着血色。
而地上,正躺着一名年轻白衣男子。
“大师兄!”他急奔上前,扶起了那名已然断气的男子。
“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他死了。”沙正威平淡地说着,低头看着自己双掌上那一片刺目的猩红,眼中竟隐隐掠过了一丝妖异。
“师父——”
“是我杀了他。”沙正威再次平淡地说,似乎对他来说,杀人,是极端平常的事。
“为什么?”风如尘震惊地看着眼前几乎与平日判若两人的老人,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这名弟子,是师父最得意的门生,为什么,他竟会下手杀他?
“为什么?哈哈哈!”沙正威忽然纵声大笑,“告诉你,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生除魔为道,时刻以拯救苍生为己任,可到头来,竟自己也沦为魔道?哈哈哈!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蓦然,他停下了笑,揪起了风如尘的衣领,将他逼至了墙角,带着血色的眼中涌上了一层强烈的怨恨与不甘,“知道吗?这已是我这六日来所杀的第四十八个人。只要再杀一个,我就会永远成为血魔的傀儡,永远成为他的奴隶。”
“师父,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沙正威手上强烈的劲道触痛了他未愈的内伤,他强忍着胸口的疼痛,却未曾抵抗。
无论师父如何对他,对他来说,养育之恩终究是毕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