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这样无法掌控又无法知晓的等待,最是难熬。
盛夏不知道他们究竟这样静静地坐了多久,也许是半天,也许只是半个小时都不到。但她知道若是再这般安静下去,她必定会先烦躁而将自己逼至死角。
喉咙有些沙哑,盛夏舔了舔嘴唇,然后说:“也许这听着有些悲观……可是映宁,因为此时此刻陪在我身边的人是你,所以就算真的出不去,我都没有遗憾了。”
他的手臂收紧,也将她的柔荑禁锢得更牢。顾映宁的嗓子其实也早已因为缺水而干哑,愣是咽了好几下口水才发出相对平常的声音。他心下一颤:“别说傻话,我们怎么可能出不去,我还欠你一场盛大的婚礼,我都记得。”
“婚礼。”盛夏浅浅地笑了,笑涡微露,“万一你还像上回那样临时取消,我可不会再信你第三次。”
这下顾映宁也笑了,尽管笑得极轻,他的语气里到底还是透露出一股欢愉:“若是我再临时说取消,你把我押回去便好了。”他停了停,望了她一眼之后才继续开口,格外认真而郑重,“在我犯了这般大的错之后你居然还愿意原谅我……盛夏,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埋首在他的胸口,盛夏蹭了蹭头,眉目舒展含笑道:“知错便好,知错能改更好。”
“如何是‘知错能改’?”他问。
盛夏想了想,道:“比如这阵子以来对我越发的好、带我出去旅行,就能算做‘知错能改’。”
顾映宁有些好笑,道:“这样便是了?盛夏,你的心还真小。”
有些欲言又止,顿了几秒后他还是说,“盛夏,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带你去北京吗?”
她有些诧异:“难道不是因为我们还没有一起旅行过?”
“这只是其一。”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臂,“不管我如何回避,许亦晖始终拥有你的校园时代。我知道他曾经带你去过不少或近或远的地方玩过,所以那次去北京,我不带江镡、不要专车而去,和你一起挤公交车、挤地铁,只是想假装和你重回一次过去。我只想弥补我错过你的那段岁月,就好像,你还在上学,而我也只是你的学长。”
喉结翻滚了一下,他说:“盛夏,我承认,我嫉妒他。”
她怔住了。
那会儿她虽然奇怪他没有安排专车,以为他大概是心血来潮想体验一次寻常生活,然而不成想,竟是这样的原因。
盛夏觉得眼睛有些热。原来,他竟是如此的珍惜她,一如她珍惜他一样。
没有在意她的无言,顾映宁继续低低地说下去:“每次当我看到你和许亦晖站在一起心里都会升起莫大的恐慌,好像下一秒你就会再不属于我。这些我从未告诉过你,因为最大的自傲,其实是源于最深的自卑—盛夏,一直以来我都担惊受怕,生怕哪天你会跟我说你爱的其实还是许亦晖,而我,只是他的替身。”他的声音越152来越干哑苦涩,“所以,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一句‘我爱你’。”
轻轻地捧起盛夏的脸,就着那寥寥几缕的光线,顾映宁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说得慢而清晰:“我爱你。盛夏,其实我已经爱了你很久、很久。”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盛夏知道顾映宁一直是一个极为内敛的人,从来不会轻易喜形于色,也从不会轻易表露真正的心迹。只是她也从没有想到像他这样似乎素来都是居高临下的人原来心里竟是这样的自卑和惶然。极其的震惊让盛夏怔忪,但随之带来的巨大喜悦席卷了她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
飞快地擦掉眼泪,盛夏伸手勾住顾映宁的脖颈,凝睇着他同样认真却又带着几丝藏得极深的忐忑的眸子,笑容染上了她的眼角眉梢:“顾映宁,明明我已经向你表白过,你怎么还是不记得?”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细细说来:“你怎会是他的替身!尽管最初我会失态地冲撞到你跟前是因为你们那样相似的脸,但你就是你,就算你们长得再相似你也只是你,清峻冷静,护我周全,让我无法不爱。女人的身体不会说谎,若是心底想远离,那么即使万般掩饰,总还是会被身体反应出卖。可是对你,映宁,我只想无时无刻地守在你身旁。”
她本就是这世上最令他动容的人,更何况她的话语。当盛夏说完那席话,顾映宁的眼眶也已然默默泛红。
其实他何尝不想像许亦晖那样毫无顾忌地说爱她、何尝不想用自己最柔软的那一面来对待她,然而心里从未放下过的石头让原本轻快的一切变得无比沉重而苦涩。因为害怕,他将自己柔软温情的那一面筑上千万堵围墙,像只刺猬一般只把刺对准她。然而在冷然相对的同时,心底那些从未得到过满足的渴望却如同野草一样疯长,直到某天那些野草终于没过他的头顶,他也终于伤到了她。
可他真正想做的,其实只是拥她入怀,然后用温柔的笑眼对她说“我爱你”。
明明如此简单的一件事,因为他那别扭的骄傲和跨不过去的害怕障碍,竟让他们兜兜转转地直到在一起三年了才终于实现。
喉咙里似乎塞了一团棉花,顾映宁张口了许久才出声:“对不起,是我太不坦诚……我想了很久终于明白,因为我的不坦白让你没有安全感,所以你才会草木皆兵、才会轻易地选择站在许亦晖那一边。
但是盛夏,从今往后,我想和你好好的。”
居然是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境遇里,顾映宁头一次说出这么多动容的话。盛夏明明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哭,然而泪腺却像是坏掉了一般,眼泪一串一串地直往下流。
一把紧紧地抱住他,盛夏埋首在他的颈窝里,嗅着他身上令她安心的气息,她说:“顾映宁,我只要你一个,别人再好我也不要了。”
他从来都连名带姓地唤她“盛夏”,并非是不够亲近,因为许亦晖唤她“阿夏”、旁人唤她“小夏”,所以他才会选择唤她“盛夏”。
仿佛称呼上的独一无二,便能让他成为她的独一无二。
他将头轻轻地靠着她的,微微拍抚着她的后背,心里那块一直呼呼扯着风的硕大缺口,在今天终于被蜜糖填满—因为那是世上独一无二的蜜糖。
爱情总是伟大的,可以胜过病痛、胜过时间和距离、胜过重压或恐惧,只为了心中那唯一的信念。
被困在这样的密室里,时间的流逝变得无比模糊。
盛夏和顾映宁时而轻声说说话,时而互相倚靠在一起休息一会儿,在这样寒冷彻骨的一月底,缺水和缺食物终于让盛夏有些撑不下去了。
顾映宁已经把盛夏的双手都密密实实地捂在了怀里,室顶的缝隙不再透出光亮,几乎是黑不见指的空间里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如此胆战心惊地感受到她逐渐虚弱。如果不是耳边还微弱起伏的呼吸声,顾映宁也许早就方寸大乱了。
轻轻拍拍她的脸,他有些焦灼:“盛夏……盛夏现在先不要睡好不好?”
隔了许久,她才模模糊糊地出声道:“冷……映宁,我冷……”
寥寥的这几个字犹如一排排细密的针在戳刺着他的心,又仿佛一条千斤重的锁链窒息般地箍住他的心,让他直痛得不能自已—顾映宁从没有这么后悔过。后悔自己为何要继续调查辜子棠的事、后悔自己为何不直接让盛夏辞职而是继续令她身陷虎穴。当初,裴晋的话、辜子棠一些反常的细节举动令他起了疑。他想证实辜子棠究竟是不是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无辜所以去调查那些陈年往事。本想等查到些什么后再让盛夏辞职,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辜子棠实在太警惕了,打草惊蛇之后的现在,顾映宁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承受住如若失去控制的后果……就在顾映宁痛定思痛后决定不管怎样必须竭尽全力想法子自救的时候,一直鸦雀无声的外头仿佛响起了隐隐约约的纷杂脚步声和说话声。他心头一喜,一把将盛夏拦腰抱起:“盛夏,你听到外面的声音了吗?应该是有人来救我们了!”
话音方落,左侧方一直岿然紧闭的铁门终于发出沉重的“咔嚓”
声响,于他们而言仿佛一光年外的明晃晃的灯光也终于倾泻而下。
羽睫颤了颤,盛夏缓缓地睁开眼,入目是满壁的白。当所有的记忆慢慢回笼,她即刻明白自己又一次回到了医院。盛夏记得,自己陷入沉沉昏睡之前,眼前是刺眼的漫天白光,鼻间是顾映宁熟悉而温暖的气息。
她微微侧转头,乳白色的床头柜遮住了她的视线,但盛夏光凭感觉就知道,右边病床上的人除了顾映宁,再不会有谁会让她觉得这般安心。
清了清嗓子,盛夏只觉喉咙里火烧般的干燥疼痛,强忍着不适,她还是涩哑地出声,极低极轻:“映宁……你醒着吗?”
已是快晌午,顾映宁用过午餐后让看护都出去了,正闭着眼养神。
或许是底子强健,昨晚紧急送到医院一番检查后,医生带着微笑说他基本上没有问题,但盛夏就差了许多。睡了一觉,顾映宁早早便醒了,然而盛夏却一直都在昏睡着。他在她病床边坐了很久,尽管医生说她因为一天没有喝水进食又被地窖的寒气冻着了,好好休养下便无事,但他总是不放心。她不睁开眼、不说一个字,他心里总是惴惴不安。
就在回病床闭目养神的前一刻他还再次细细地替她掖过被子检查了一番,这会儿偌大的VIP病房里忽然传来盛夏沙哑干涩的声音,顾映宁一个激灵,浑身的血液一下子翻腾,瞬间喜上眉梢。
猛地掀被下床,大步跨到盛夏的病床边,顾映宁果然看到那双熟悉的水瞳正默默地迎上了自己的视线。
大喜过望,顾映宁在床沿边坐下后竟手足无措起来,想去握盛夏的手又怕冷气钻进她的被子,到最后,指尖终于在她的脸颊边停了下来。轻抚她的颊,他问:“想不想喝水?”盛夏点头之后,他转身就去替她倒水,玻璃杯里微微颤抖的水面到底泄露了他想要强抑的激动。
几口水啜下去,盛夏顿时感觉舒服了许多。嘴唇依旧干而苍白,她轻轻张口:“我有点儿饿了……”
顾映宁眼角噙着笑,轻轻揉了揉她的嘴唇直至看起来似乎多了一分血色之后,他说:“谈晶应该就快到了,她一大早来看过你,后来就急匆匆地回去说是给你做清蒸茄子。”点了点她的鼻尖,他似乎有些委屈,“不过她说没有我的份儿。”
盛夏抿唇浅浅地也笑了,眼睛里透出的光彩让顾映宁彻底放下了心。她还能这样鲜活无恙的在他眼前,已经足够。
正待盛夏欲说什么的时候,病房的门突然被人急匆匆地推开了,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如一团风般冲了进来。待那团风到他们跟前的时候,未看清其人却已闻其声:“小夏你终于醒了!可急死老娘我了!”
来者除了谈晶,还能有谁呢?
斜睨了一眼顾映宁,谈晶口气凉凉的:“杵在这儿做什么?挡道不让盛夏吃饭?”
让盛夏诧异的是,顾映宁竟什么话都没有说,默默地站起来将位子让给了谈晶。谈晶怎会没看到盛夏的惊讶,得意地咧嘴笑道:“有些人就是欠修理,人家好好的大闺女跟着他又是伤心又是伤身的,都快把医院住成家了!”
明知她是故意说成这样,盛夏只觉好笑,抬眼去看顾映宁,他竟还是那副淡淡的恍若不曾听到的模样。
“好啦小晶子,”盛夏好言好语,“不是给我做了清蒸茄子吗,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因为没有大碍,所以第二天傍晚顾映宁就带着盛夏回家了。
警察自然来做过笔录,告诉他们辜子棠已经被逮捕了,而将来在对辜子棠审判的时候他们也要作为证人出庭。
原来,裴晋那时被当做“疯人疯语”的话竟都是真的。当年,辜子棠和裴晋两个昔日同窗好友决定一起创业,在普迪实业渐渐上了轨道之后,辜子棠的心却变大也变野了—他想寻求更风光的出路。于是,辜子棠暗中和另一家公司搭上了线。对方本来应承说事成后许他总经理的位子,却不料东窗事发,狗急跳墙的辜子棠急中生智将这一切都扣到了裴晋的头上,于是裴晋将这黑锅一背就背进了监狱。
至于早前辜子棠报案说裴晋恐吓他,其实不过是他的自导自演,目的是来一个瓮中捉鳖将裴晋除去而已。
就在救助顾映宁和盛夏的同时,警方那天在辜子棠别墅的阁楼里还发现了一具尚未完全僵化的尸体。辜子棠见这次真的是走投无路了,终于承认自己从前犯下的所有罪行。那具尸体是当年陷害裴晋的唯一知情人,这么多年一直被他重金收买着。然而前些日子起顾映宁的暗中调查却让辜子棠心中大骇,为了斩草除根,他将心一狠,先是将那唯一的知情人诱骗来别墅再将其杀害,然后又如法炮制地欲来对付顾映宁和盛夏。
幸好,顾映宁一直警惕,也幸好,警方没有让所有人失望。
一转眼,一月过去之后,数九寒天的二月呼啸着狂风而至。辜子棠终于被判刑入狱,普迪实业也当然被查封,一众职员只能遣散。
盛夏作为其中一员,于是也光荣地成为了“无业游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