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范文程字宪斗,号辉岳,时年五十岁左右。
易铭见他长得人高马大、仪表堂堂,不像文化人,倒有几分武将模样。心里想:你这家伙,长得倒是高大帅,却软骨头一个。他又见他戴着“大檐帽”,脑后的小辫拖着。
后来易铭才知道人家这是红缨宽檐帽,还是红宝石顶,孔雀翎,披肩大领,马蹄箭袖,大襟旗袍,飞禽走兽补子,还挂了一串珠子,不知是什么东东。虽然比大秦文武百官华丽繁琐,但易铭觉得,这身衣服,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范文程冲易铭俯身长揖,算是见过了,易铭也不计较,旁边赶来的范旷非得坚持让范文程行跪礼,范文程固执,坚决不受。
易铭虽然礼仪上不跟他一般见识,但内心看不起这家伙,就决心想羞辱奚落一下范文程。对于这个,易铭是有底的,他知道范文程那些烂事。
于是,易铭说道:“宪斗兄不必客气,我大秦没有那么多规矩,你看你看,我这些文武大臣都难得给我磕个头,所以还是免了。”
那范文程也很感谢,客气说道:“久闻大秦大王胸襟开阔、礼贤下士,君臣之间、犹如兄弟,看来此言非虚、此言非虚呀!”
易铭笑着问道:“宪斗兄此番前来,是代表大清呢?还是代表多尔衮?”
范文程心想:这不一样吗?
只是他有感多尔衮强势,眼下自称皇父摄政王,其弟多铎时下也权倾朝野,称作辅政王。他一旦想到豫王多铎,这个生生给自己戴了绿帽儿的家伙,范文程不禁咬牙切齿。
原来多铎曾经欺负范文程是投降过来的汉官,见范文程老婆漂亮,竟然据为己有,抢了去。范文程这官司直到诸王贝勒公审才断清楚,虽然罚了多铎一千两银子,夺了他十五个牛禄,范妻也完璧归赵。但这夺妻之恨、绿帽之辱,却让他怎么也抬不起头来。最可恨的是,这老婆和人家鸳鸯几回,却越发嫌弃自己来了,说多铎才是真男人……。等等什么的!
范文程犹豫,觉得是不是要申辩几句,说明一番,或者义正言辞、堂堂皇皇博白一些,他想着还没有主意呢!
易铭又道:“宪斗兄,你此番出使大秦,这个这个,是以大清满语禀明国是呢?还是讲汉话呀?”
范文程哪里懂得什么满语,他汉人一个,自然讲汉话,只是这话由易铭说出来,心情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局面要多尴尬有多尴尬,脸面实在挂不住。
他只好说道:“这个嘛!出使贵国,自然是讲贵国语言的,讲满语恐怕各位听不懂。”
哪知李千秋配合易铭瞎胡闹,就说道:“你但讲无妨,咱们大王听得懂的。”
那范文程和易铭都很惊讶,范文程想不到这大秦大王除了诗词文章独步天下,就连这个也懂得,于是愈加佩服。
易铭心里却道:这龟孙又胡言乱语,自己什么时候学过满语了,老子当年学几句英语,说出来英国人也听不懂。
李千秋自然以他俩私下的交流方式对易铭说道:这个有何难?我会你就会,充其量我当翻译,你依样画葫芦说几句不就行了。
易铭简直佩服之极,就照着李千秋提示,讲了几十句满语。
这范文程于清廷上下走动,耳濡目染,多少知道一点,见易铭口若悬河,也还听懂一些,
易铭和在李千秋指点下,一阵胡诌,搞得范文程更加五体投地了。
这事儿算完,易铭接着却一本正经起来,对范文程明知故问道:“敢问宪斗兄是哪里人呀?”
范文程不知易铭有何用意,只得老老实实回答道:“回秦王殿下,在下就盛京人。”
易铭装作恍然大悟,说道:“盛京,是沈阳吧!那地方原来是大明的。本王还有一事问范先生,先生是我汉人吧?”
范文程本来就嘴皮子厉害,脑壳也灵光,所以听了易铭这么无礼的一问,早气恼不已,鉴于不好撕破脸皮,所以忍了。
只听他淡淡回答道:“殿下,在下身为大清使臣,自然是大清人。”
易铭见他不上当,就又说道:“先生大才,本王早有耳闻,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先生不如投我大秦如何?本王也可任命先生为特使,到了那边,先生人认得的多,也好办差。”
范文程听着,只冷冷回答道:“殿下,在下谢了。”
易铭接着又说道:“老兄这是何苦?我听说清廷对先生不怎么好,所以本王这是为了先生考虑啊!”
范文程自然又谢过了,却说道:“秦王殿下有所不知,在下蒙摄政王看重,颇为仰赖,言听计从,且大清规制,多出己手。在下不知有何不好?”
易铭见范文程被自己抓住了辫子、捏住了牛鼻子,坏坏说道:“宪斗兄,这个尊夫人还好吧?我听说多铎这厮,简直不是人,连宪斗兄老婆也敢胡来。”
那范文程听了,尴尬不已,脸面一时极为难看,脖子上的青筋毕露。要不是自己负有使命,要不是说这话的是大秦大王,他恐怕连和易铭决斗的心思都有。
他涨红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千秋似乎觉得易铭说的太过刻薄,他认为像范文程这种人,奚落打压一番是可以的,但要适可而止,因为往往这种奸人小人,如同劣狗,逼急了是要咬人的。
于是,李千秋插话说道:“范先生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李千秋说着的时候,易铭看见那李侔、范旷、黄宗羲、方以智及韩知礼,坏笑不已,易铭狠狠瞪了几个,这才止住偷笑,却将眼光看着一脸窘态的范文程。
那范文程本无地自容,好不容易来了个解交的,就对李千秋投以一瞥感激的目光。他赶紧说道:“哦!几乎忘了大事。”说话间就一边解开他那身官袍,从贴身处拿出来一封涂上火漆的信件,然后毕恭毕敬,低头举过头顶,呈于易铭面前。
李千秋接过来,一把撕了,掏出一张写满了毛笔字的信纸,呈给易铭。
易铭接过,见纸上字迹龙飞凤舞、刚健遒劲,他想不到多尔衮也写得一手漂亮的书法。原来多尔衮鉴于天下形势不妙,清军节节败退,前头吴三桂又反了,东南局势愈加动荡,就有心与易铭言和。他信中提出邀约易铭东去扬州晤面,以商大事,还说如果易铭愿意冰释前嫌,与大清缔结世代友好,清军或可主动退出江南数省,来个划江而治亦无不可。
易铭草草看过,见其中一些字太过潦草,他认不得,就交与李千秋,李千秋照着信件内容,当众大声读了一遍。
易铭见书房众人,除范文程身边两个副使以外,均点头赞许的样子。
易铭心里知道:这李侔、范旷、黄宗羲、方以智等,均是有心接受。易铭想了想也觉得可以理解,毕竟不损一兵一卒、不放一枪一炮,平白无故多了东南半壁江山。何况黄宗羲、顾炎武及方以智等等,均江南人氏,对于解放全中国、拯救江北亿万水深火热的同胞,是没有那个意识的。倒不是说这些人不想挥师北伐,这些人照现在的观点看来,属****机会主义者,对于眼下收复桑梓之地的天赐良机,当然不愿错过。
只有易铭、李千秋明白,这只不过是多尔衮缓兵之计而已。
易铭知道,以多尔衮的风格,他怎么会白白送上江南半壁。何况赵元成给他报告过,说先前多尔衮有感于大秦火器厉害,安排了不少奸细来遵潜伏渗透,甚至重金收买大秦军事工业人才……。
赵元成秘密调查后,说有那么几十个人间蒸发一样失踪了,开始还以为死于敌对势力暗杀,后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想来定然是投靠了清廷。这赵元成也破获了几起投降卖国的大案,抓获了不少潜藏的间谍,赵元成还说:有可靠消息称清廷的枪支大炮都已经试制出来了。
这时李侔果然不合时宜,走出来说道:“大王,我看多尔衮这会盟扬州,虽然没安好心,多半是摆的鸿门宴,大王不可轻动,派遣专人前去谈,也可考虑。”
易铭没有说话,心想:多尔衮什么人?人家睿亲王!肯定坏主意多多,无论做什么事情都目标明确,意有所指、心有所图。但多尔衮究竟意欲何为?易铭不知道。
黄宗羲见易铭不语,知道大王在深思,于是站起来说道:“大王,是不是要开个会?”
易铭正没有主意呢!见他这么快就领会了自己时代处理问题的惯常方式,这种方式其实就是开会。
开会可以解决好多好多的问题,如果自己没主意,不知道怎么办,这种情形最适合开会。
开会可以听取各方对问题的想法、意见及建议,自己还可以集思广益、博采众长,有利于正确作出决策。
易铭对黄宗羲提议,大为满意,心想:我见你是历史文化名人,所以你一来我就给你那么大的官做,这一年半载没听说你有何出众之处,就今天这句话还让老子满意。
易铭同意,资政无意见,易铭就安排李千秋召集在遵高级领导干部,定于次日在军机处大厅会商扬州会盟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