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到了第二天,易铭早上起来,照样这春兰、夏荷、秋菊、冬梅过来服侍他穿戴整齐,又吃了早饭,易铭知道,李千秋会过来,韩知礼该出场了。果然,未过多久,李千秋如期而至,两人寒暄了几句,韩知礼就风风火火跑进来。
因为没有怡晴的缘故,这吴琦玉对于易铭就要体贴得多,她围在易铭身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这让易铭有点感动。
一行人收拾妥当,就朝县城赶去,不出意外,赵龙甲等早在中途迎接。易铭见了吴能奇,考虑到这家伙将来会背叛自己,易铭心里与头一次一样,同样不喜欢他。而对于生性率直、忠心耿耿的李马丁,易铭则喜爱有加,与他拍打着肩膀,热烈相拥许久。
只人群中没有杨遵、杨义的身影,鉴于头晚李千秋说过,易铭心里知道,眼下杨家这兄妹三人,还属子虚乌有,易铭对此,深表遗憾不已。
队伍很快到了县城,他们走进狭窄的街道,打马前行,马蹄踏在青石板上,清脆作响。两旁住房都是木质结构,建筑低矮破旧,好在还算热闹。
县衙坐东而向西,在前面是一个不大的广场,看样子是最近才拆迁建成的,此时早已被男女老幼军民夹杂挤满了。
见易铭一行到来,顿时人声鼎沸,群情激动。易铭在县衙前下了马,接着在赵龙甲组织下举行了简单的欢迎仪式,不出意外,那上千人又给易铭跪倒一片,易铭招呼这浩荡大众起身后,准备来一番演讲的,但李千秋、赵龙甲未作安排。
李千秋耳际传来声音说:“这些老百姓都在看你呢!你不想说几句?”
这时那赵龙甲叫过李马丁,其意思是让这围观群众散去,只见李马丁走下县衙台阶,招呼他那些兵丁,粗暴地驱散人群。
李马丁大嘴一张,吼道:“看什么!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散了,都给老子散了……。”易铭见了,心里生气,暗想:这他妈什么军队,张牙舞爪的欺负老百姓。
一行本想陪易铭进县衙,只见易铭停下了,对着脸红脖子粗的李马丁道:“李将军,有你这样对待老百姓的吗?”易铭故技重施,这会儿对于李马丁,早心里有底。
那李马丁听了,果然无话可答,回头怔怔的看着易铭,一脸的惶惑。他这样对待老百姓,可能已形成习惯,而哪里知道这种方式欠妥。
易铭见不少百姓关注自己,知道这些人无非就是凑个热闹,顺便看看自己长的何等尊荣而已。他决定按照李千秋的意思,讲几句话,以便拉近距离,在百姓中树立亲民的良好形象。除此之外,顺便打压打压李马丁立立威风,他还准备把这几句话讲的轻松随意一些。
易铭大声道:“各位父老乡亲,感谢你们来看我啊!我就是李易铭,如假包换。怎么样?和你们一样,一个脑袋两只手,两只脚走路,没有三头六臂的,和你们没有什么不同,是不是呀?”易铭讲着,那万千群众未曾料到他如此随和,就连连点头、笑声四起,现场气氛热烈不少。
易铭见李马丁对自己刚才对待群众的态度有些不解和惊讶,知道这家伙习惯了骑在人民头上拉屎,眼下要惩戒一下才行,同时,易铭想检验一下自己在老百姓心目中,究竟是个什么程度的权威。
他一念至此,就对李马丁道:“这个李将军,你刚才大呼小叫、张牙舞爪的,像个什么话,这些都是我们的父老兄弟,我们的根本。你马上道个歉,赔个不是。”
李马丁慌了神,但他丝毫未作犹豫,只见他大声回答道:“主公,卑职该死,父老乡亲们,李马丁给各位赔礼了。”说完,“扑通”跪在地上,纹丝不动。易铭见了,惊异万分,心里感叹,这分叉的世界里,连这情形竟然都一模一样。
易铭决定不理他,他随众人走进这几百年前的县衙,李千秋在一旁不停解释,说原来的县衙要小的多,现在看到的有很多都是近年才扩建的。新建了谯楼和仪门,正堂及院落原来就有,三堂院落是后来建的,整个建筑群靠山而建,呈阶梯状分布。将到山顶处还布设了后花园,向南则是廨舍。
易铭见红墙绿瓦、亭台楼阁,古色古香、好不气派。又见靠北一带直抵江边一大片地域,是工厂、兵营、民居等杂七杂八相间的低矮建筑,而在易铭的时代里,这里却是学校和闹市,最是繁华热闹。
易铭在李千秋、赵龙甲、李马丁、吴能奇等及当地士绅的陪同下,参观了这三百多年前的县衙。
进了大堂,只见大堂卷棚的匾额上,赫然书写着“正大光明”四个大字。还有一块匾额悬挂着,上书“明镜高悬”,毛笔大字均遒劲有力,刚劲十足。这大堂面阔五间,木制构件上绘有花鸟彩绘,姿态各异,栩栩如生,易铭不懂是何含义。
易铭见有楹联为:“虚心竹有低头叶,傲骨梅无仰面花。”觉得还有点意思。
一行人过了大堂,进了二堂,和大堂一样,均为五间七架,屋面兰瓦兽脊,梁栋檐桷、青碧绘饰。在二堂屏门上方有金字大匾“清慎勤”。易铭无心而发,说:“好!”,众皆跟着点头称是。
易铭知道,这范旷老夫子肯定会站出来存心为难一下自己,所以他不等范旷说话,易铭先问范旷,易铭道:“范老先生,这“清慎勤”三个字,你说好不好呀?”
得到易铭垂青,居然询问于他,范旷众人面前长了脸,于是很激动,就说道:“主公,好是好,可惜差一幅好点的对子,在下听人说主公才高思敏,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无一不晓。主公是否可赐一楹联,高挂于堂上,以示训诫,我等当奉为圭臬。”
易铭听了,早知道他要这么说,就故作风雅,佯装酝酿一番,随后信心满满道:“我看题这句吧!上联为:“养天地正气,”下联为:“法古今完人。”怎样?”其实这对联应是******先生所撰,孙中山手书又题赠于蒋的名句,易铭拿出来,是感觉此联不错,一度是他座右铭。
那夫子听了大惊,周遭也有不少文人听了,惊叹的语气竟轰然作响。那夫子摇头晃脑,沉吟数遍,大声对众人叹道:“主公所题,气势磅礴,非寻常人方能有如此气度胸襟。老生觉得此言似曾相识,有文天祥正气歌的影子。实在是高!实在是妙!……。”
当即这一行人中,不管懂与不懂,均起哄称奇。不料耳边传来李千秋的话说道:“这帮酸儒不好对付,你可得小心,后世文章拿出来也无不可。但要小心,不要把前人已经面世的文章拿出来说成是你的,以免出丑。”易铭看了李千秋一眼,很是惭愧,又深为感激,自个儿点了点头。
易铭得意洋洋,被这帮人簇拥着又进了三堂,三堂匾额上书“清如镜水”。中间的楹联分别写着:“今古今古今今古,古今古今古古今”这副颇具哲理和警示意义的对联。
一行又评头论足,流连一番,就过了三堂。
向上进到后花园,那夫子又说:“主公风雅,在下佩服,这后花园是日常居住消遣之地,可惜历任县令,没有留下好的文墨,在下看这里缺少几幅对联。在下有个不情之请,烦请主公赐予些则个。”
易铭心说:没完没了了是吧!看样子我不抄袭些后世名人的大作,侵犯一下人家的知识产权,这家伙是不会服气的。于是易铭脑子想了想,就有了答案。他信心满满对那夫子及众人说道:“这个容易,诸位看这句如何:“清言宣至理”,“雅意发高文”。”
众皆大声说好!妙!高啊!那夫子叹道:“主公果然发的高文,在下佩服!在下佩服!”
易铭又走到书房门前,说:“我看这里可以书一幅楹联,”他见众人有些急切期待的眼神,心里不似先前那样慌乱,有条不紊说:“这里可用这一幅:“上联:“能清心则荣辱不惊,自古修身须淡泊,”见那夫子及众人尚在细细品味。易铭又说:“下联:“不审势即进退皆误,从来处世要超然,横批:歧路无为。”
此联一出,众人这下如炸了锅,交口称赞,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
随后易铭又出了两幅:一幅是:知足知不足;有为有弗为。另一幅是:宠辱不惊,看庭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只有易铭和李千秋两个心中有数,易铭无非是剽窃了后人大作,却紧要关头用在了此处。
李千秋见众人对易铭钦佩不已,于是走上前大声对一干人等道:“主公诗词上追唐宋,亦是一绝,大家要不要一听为快呀!”
易铭见李千秋这样一说,群情骚动,全都不由自主拍起掌来,心里就暗骂李千秋多事。好在读书期间,易铭就喜好背诵些诗词。他深知可不能犯糊涂把有明以前的那些经典弄出来,否则这洋相就出大了。
自清以来,诗词虽不及唐宋,但也有不错的,在此之中,易铭最喜爱龚自珍。于是,他心里说了句:对不起了龚先生,从现在起到以后,你的诗就变成我的,都是我的原创了!你以后生出来长大了,要作诗扬名立万,得另觅他路、重作构思才是。
易铭所作诗如下:“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又作:“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是龚诗《己亥杂诗》中的两篇,他们不会知道,这两首诗在易铭的时代,也是几乎人人皆知的名篇。
虽然易铭这样做不太地道,但不管怎样,大凡好的作品是放诸天下都会有共鸣的。易铭吟诗过后,随行的不少老夫子均啧啧叹奇,越发对他敬重了。易铭看见李千秋又竖起大拇指,表情怪怪的,但还是相当赞许。以至于易铭想:以后可要多多的给他们吟诗作赋,让他们在自己面前永远低头认输、自愧不如。
正在此际,韩三跑进来跪报,说大堂宴席已准备就绪,来请易铭一行赴会。又说县衙前老百姓都陪着李马丁将军跪着呢!均求情让主公饶恕李马丁。
易铭此时方才想起这李马丁的事情,见自己一句话,李马丁跪了半天,心想这家伙还真把自己当主公,又想到外面老百姓也陪着跪在地上,给这个李马丁求情,看来李马丁只是粗暴了一些,群众基础还是可以的。易铭赶紧吩咐韩三,传下命令,饶过李马丁。
易铭昂头挺胸,背着手、昂着头,带着这一行人又转而回到了大堂。大堂顷刻早已坐满了左右各两排,足足有几十号人。只有位于堂上正中主位三个尚无人端坐,易铭知道这是他自己、李千秋和赵龙甲的位子。
易铭从容不迫,由赵龙甲扶着在大堂正中首位坐了,然后李千秋坐了自己右边以下第一个座位,赵龙甲坐在了左边。易铭感觉这有点像梁山英雄排座次的味道,心想:我们中国人就是这样,几千年来讲的就是这么些规矩,注重的就是这么些形式,不能僭越,不能出格,那是传统的“礼”根植于心的具体反映。
这大堂尚还宽敞,此际就坐了左右四排人,其间却没有一个女性。易铭心道:看来琦玉地位不过如此,这年代是男人的天下,这些场合一般没有女人什么事。也不知道先生怎样考虑的,应该形式上也要搭配一些女士的,就像自己时代一样,各级都毫无例外点缀着一些女士。
易铭坐那儿一阵胡思乱想,半天没有举动,就自己掏出香烟刁一颗在嘴上,又将从春兰处要回来的打火机“噗”地一声点燃,吸了一口。见众人眼睛盯着自己手里的打火机看,知道这群土包子是在惊奇自己是怎样点燃的,易铭得意洋洋,右手把玩打火机,故意打燃了又弄灭,如此十数下,看得众人目瞪口呆,他们想不到世间上还有这种稀奇玩意。
当即吴扶林就站起来,旁边人赶紧介绍说是当地儒士吴扶林,易铭如何不知,这家伙后来在大秦当了大官儿,还是自己特意关照的。
吴扶林这口里也刁着纸烟,对易铭道:“想不到主公也好这口啊!我家夫人总是反对我抽这个,说是口臭。”
他这一席话惹得堂上众人哈哈大笑,那夫子又说:“我说你们这些妇道人家懂得什么?抽这东西想事情,要周到很多,还不打瞌睡。现在可好了,我回去就给她说,就说这个如若不是好东西,怎么主公也抽?我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反对?”众人笑的更甚,对夫子的话,个个深以为是。
易铭同样心血来潮,道:“这个烟叫个什么名儿?怎么没有定个牌子?”
那夫子见易铭居然附和他,得意问道:“主公的意思是给取个名儿吗?”
易铭点点头,说:“对,给这香烟取个名儿。”堂下又有人起身道:“主公,麻烦您老给赐一个……。”旁边不少人跟着也要求易铭拿个主意。
易铭未料到有人称他老,心里不爽,他早想到原来取得的那个“寸头”,名儿一点都没有内涵,到了这会儿,易铭想顺便给改一改,所以他考虑来考虑去,一时之间,不知该定个什么名头好,抓耳挠腮没有主意。
他觉得定个“中华”牌吧!现在大半河山都在清军手里,“黄鹤楼”牌也不恰当,都不在一地呢!“南京1648”也不妥当,他又准备定“熊猫”,但转念一想,在座的有无人知道什么是熊猫都还难说。他照样理了理自己寸余来长的短发,突然灵光一现,决心恶作剧一番,他说道:“我看以后就称为“尼古丁”牌香烟吧!这东西里头成分复杂,就有这东西,名字也卓然不群、独具特色,你们说呢?”
当然,在座各位,哪里知道这尼古丁是个什么东西,虽然觉得这名儿怪怪,但主公高雅,说不定这里面有讲究、有典故也难说。众人不知他深意,又怕在他面前表现得很无知,要是出丑就更不划算了,众人又想想:觉得这叫做个什么名儿不过就是个代号而已,所以大堂上下,如何有胆敢说不行的。
抽了一颗烟,易铭后来又挨个盯着这些人看,看得坐着的众人头不敢抬,越发不敢动作了。易铭这会儿就想:老子威望甚高,这帮人总还算是怕自己。
由于一时冷场,易铭就看了看李千秋,李千秋起身,先冲易铭行了礼,又走到席间,朗声道:“苍天有眼,大难不死,主公回来了!”屋内众人附和,响起一阵欢呼声,但大都是些北方人的口音。
李千秋示意众人肃静,又说:“主公前些年对我说,将去西方万里之地寻求济世良谋,而今我与主公按照当年约定期限,在这穷山恶水的偏远之地重逢。屈指算来,正好四年,鄙人坚信主公一朝出山,定然能带着大家,南征北战、奋勇杀敌、扭转颓势、重现辉煌,大家伙说是不是啊?”众皆群情激昂说“是!”
易铭见众人聚精会神,听李千秋滔滔不绝演讲。只是什么什么西方万里、南征北战等等,云山雾罩。
他感觉这李千秋扯来扯去,还是前头那一套。
易铭听李千秋又对着这一干人等说道:“主公经历非凡,历经千辛万苦,万里跋涉,这才与我等,聚首黔北。你们要多体谅体谅,今主公历尽艰险,自西方孤身而来,着实不易。只是主公经此数年,性情或稍有改变,但主公道德文章、经世韬略,比及先前,在下看来仿佛更加纯炼、更胜一筹。各位以为如何?”
见一干人等频频点头称是,李千秋又说道:“如今主公安然归来,在下深信,定能为我等谋得光明出路。对此,想必主公已了然于胸。诸位应当精诚一致,有何奇谋良策,可与主公陈述一二。”
易铭心道:到了糊弄这帮家伙的时候了,看样子我还得把前回对他们说的,又来上一次。这孙子死板硬套,总是又要为难老子。
他这样想着,不料却触发了他脑子里的机关,李千秋应是知道了他的想法,于是,李千秋也暗自传过来声音说:“你可以随便编一些,只要不太出格就是了。”易铭回道:“我讲了,你可不许笑。”李千秋答道:“你放心就是,任由你瞎编乱造,只不要太出格了就行。”有了李千秋在一旁,易铭似乎心里多少有了些底气。
易铭见人群之中有好些人跃跃欲试,似乎有话要说。他抢着说道:“我这些时间,在西方万里游历,确实经历了一些异乎寻常之事。以至于我忘记了很多。你们在坐的,我有的认识,记得还清楚。有的就想不起来了,望大家谅解。”
他特意指着坐在右边第一排第二位的一人,正是刚才要易铭赐对联那夫子,那人就站起来。先生给易铭引见说:“这位是范旷范先生,南明弘光一品光禄大夫、大学士相国,陕西人士,不久前才屈尊来我黔北之地。”
易铭心想:县史上这人记载颇多,还留下了琴洲遗迹,这个官大,只是文绉绉的,以后他虽然身居高位,却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不过人还算正直,见了老子“八艳”之魏如是,好生养着,不敢擅动,后来叫韩三捡了个大便宜……。
那范先生上前打着哈哈,说:“老夫惭愧,久仰主公大德。这才千里相投。南明朝廷上下离心,老夫早就看不惯,听说主公英名,老夫就来了,以后这把老骨头听凭主公差遣。”刚一说完,但见那范先生却屈膝给易铭跪了,易铭及先生慌忙扶起,范先生客气了好一会,自坐下不提。易铭接下来又见了余下的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