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的冬天,别有一番风味,滑冰、猫冬、墙根底下唠嗑、吃粘豆包、猪肉炖粉条、大口喝用开水烫过的酒,都属于独特的风情了。不同于南国的阴寒,北国的冬天来得也更爽朗一些,鹅毛大雪、嗖嗖的大北风,都在彰显着北国的豪情,从小生活在这里的人,无论经受怎样的文化熏陶,都无法掩饰自己骨子里的直爽、豪情、坚强。
王兰在这个晴朗却北风刺骨的冬日里回到了自己生命的起点——三岔口村。
在沈城的分公司开了一天的会,然后马不停蹄的赶回了这里。但王兰没有丝毫的倦意。
冬日的清晨,三岔口村的人们大多还陶醉在梦里,没事的农户们大概八九点才开始做饭。清晨,偶尔能听见几声鸟叫,狗儿、鸡儿们也似乎习惯了主人们的作息时间,听不到它们的一点声响。
清晨里,炊烟袅袅的家庭大概有十几户,这些家庭里有去矿里工作的人,王兰知道。她也在慨叹,时代在变迁,生活在改变,但小村里的人依然生活在过去里。
无人的街道上,王兰叫司机缓慢的开着车子,环顾着周围,她希望逢着一个熟悉的面孔。但她知道,她不会碰到,这个她曾经嬉戏打闹的地方,没有了熟识的人。亲戚们早已经在她的帮助下,去大城市过富裕的生活;儿时的伙伴们早已经远嫁他方;而这里也早已没有了自己的家。如果那个疼爱自己的母亲还在,她的心里或许不会如此疼痛。想到此,心里一阵酸楚。但多年的风霜雪雨,让想哭的冲动转瞬即逝。
暗示的心理疗法不自觉的涌现:即使碰到了熟悉的人,又能怎样,她不会下车,不会说些什么...
不知不觉白色越野车已经开到了路的尽头,王兰知道地点到了。
司机小吴回头说:“总裁,没有路了”。王兰点头道:“到了,小吴,你把东西都拿下来”。
小吴把后备箱打开,拿下了一束鲜花,一篮子水果,一袋子“金元宝”以及一些冥币。很明显,这次的清晨之旅,王兰是来扫墓的。
“把它们给我吧!你在下面等着。”王兰轻声道。小吴觉得东西有些重,想要帮着拿到山顶,但是他知道这位总裁的个性,她说不用就是不用。
抱着这些东西,沿着崎岖的石阶小路,王兰向山顶走去。
她发觉穿着高跟鞋走山路真的很费劲,似乎穿着的黑色水貂也有些笨重,她后悔自己应该把登山装穿来,那样的穿着或许和此情此景更加的般配,但迫切走到山顶看一看母亲的心情让她并没有丝毫停下来的迹象。沿着王兰在成功后请人建的石阶路,她径直的向前走着,喘息声不断的加重。她越走越感伤,岁月、无情的岁月,曾经的欢声笑语早已经不再,曾经的年轻时代也早已不再...
哎呀!王兰尖叫一声,恼人的疼痛令她低头,原来自己光顾着想曾经的往事,而忘记了观察四周,路两旁的酸枣枝上的刺儿扎进了她的小腿。这个时候,她从自己长长的回忆中清醒过来。王兰自语道:“曾经的种子依然在生长。”
三岔口村坐落在大山之中,而王兰爬的是一座并不是特别高的小山,确切的说是一座土质较好的小山。村里人都叫它小东山,虽然不高,但是王兰确切的感受到了北风的寒冷刺骨,她感受到了熟悉的风铺面直来,弯曲的卷发随风飘扬,她并没有放下东西、撸起裤子,将扎进去的刺拔出来,因为她觉得放下祭品,是对母亲的不敬。她捋了捋飘散的头发,继续向前走去。
她看着前面,满眼的欣喜——她能又一次在清晨与母亲说说话了;她又回到这个梦最初飞翔的地方;她又回到了这个令她魂牵梦萦的地方。
生命中有很多梦想,挽着心爱人的手臂,站在瑞士山山脚,共仰山之巅,带着亲爱的父母亲人,住在宁静的室外桃园耕作嬉戏玩耍;变成一个富人,把儿时的乐园打造得富丽堂皇;带上无数礼品,去看自己最敬爱的导师….梦想很多,但王兰知道有些却是无法长存的空中楼阁,有些似乎今生都无法实现,此刻,登上顶峰的一刹那,看着枝繁叶茂的松树林,她知道有些梦想正一点点变成了现实。
但王兰内心欣喜的冲动,很快被打消。半年未来,母亲的坟虽然是用水泥捶的,但是周围还是长出了一些杂草。半跪在地上,王兰把杂草拔出,摆上果盘等祭品,从旁边的树上撅了一根树枝,将冥币、元宝等点燃,这是农村古老的祭法说是现实中的儿女只要烧些纸钱,去了天国的人就能在那边过得快乐、安康,王兰并不相信这些,况且国家也不允许,但是王兰知道母亲相信这些,所以她也为母亲准备了。烧纸的过程中,王兰和母亲说着话:“妈,你挺好的吧,虽然我平时不相信这些,但是你肯定能收到这些钱吧!在那边,别舍不得花钱,买点好看的衣服,买点好吃的东西。我这都挺好的。我哥也挺好的。你在那边有合适的老伴找一个,别惦记我爸了,他一天天忙活他那两姑娘呢...”
说到父亲,一直没有落泪的王兰落泪了,她跪在地上,泪流满地,她望着、望着,她低下头,亲吻着镶有母亲照片的石碑,她恨父亲,更恨那个和哥哥年纪差不多的阿姨,如果没有她,家不会散,母亲不会过早的就躺在这里,她也不会在小山村里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擦干眼泪,王兰跪在地上,狠狠的磕了三个响头。
站起身,王兰扫扫身上的灰尘,一阵风吹过,松林发出了沙沙的响声,王兰想,母亲应该很幸福的,因为即使是来世,她依然和树木为伴,并能始终站在高岗上。
母亲临终前的愿望:将自己的墓地建在小东山上,她要看着她爱的人、恨的人;她要听林海的声音。松脂的香味飘来,王兰心满意足,捋了捋头发,她下山了。
小吴恭敬的站在车旁,等候着总裁。王兰站在台阶上,看着小吴的样子,觉得好笑,小吴这个从农村出来的孩子,复员后,给自己开车已有三年,三年了,这个孩子还能保持当初的本性,这是王兰最看重的一点。
“总裁,我们回去吗?”边开车门,小吴边问道。“你说呢?要不咱们在这里住下?”王兰笑着答道。小吴顿时有点脸红,因为在他的记忆中,这位总裁,总是横行霸道,不苟言笑,偶然开起玩笑,弄得他摸不着头脑。
王兰觉得,笑话有点冷,坐上车,也再无话。车依然缓慢的开着,透过车窗,王兰看到一对衣衫褴褛的老人拿着大筐在临近村里河边的树林里拾树叶。一个在扫,一个在装,老人们拾得很认真,不曾发现有人在观察他们,王兰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个影子,想着当年父母以及自己都曾是这林中的一员。当年,似乎每个家庭的柴火都不够烧,一到初冬,村里的人就会出动,都在河边的杨树林里拾柴火,一家几口齐上阵,分工明确,有聚堆的、有装筐的、有向家运送的、有在家里将树叶穴上的...好不热闹。现而今,或许没有这样的场景了吧!虽然依然很穷,但出外打工的人应该很多了,柴火也较多了吧!为什么会出现这两位老者,王兰百思不得其解。
时间,似乎能够隔绝人与事。
物还在,但人与事亦已成为烟尘。人生幻化为浮生...
王兰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写到:浮生是经历过欢笑悲苦后的茫然失措,是生与死之间的彷徨反复,是挫折过后的淡然洒脱,浮生里有青春年少时的茫然无知,有成熟稳重时的渴望期盼,有垂垂老矣时的唏嘘嗟叹,浮生里有牵手到老的爱情,有不知耻辱的尔虞我诈,有爽朗无知的真诚,有四目相向时的绝望离别,有明年花会开的希望。。。
浮生的岁月里,有一个人的孤寂洒脱,有两个人的相互守护,有三个人牵手走在林荫路上,同样也有一些人所谓的度得半日闲。浮生,是划过生命直至天际的那一抹彩虹;浮生,是放肆青春过后的那抹颓废。激情澎湃的青春过后,世人总在闲暇之余感慨那逝去的青春,回忆青春年华里走过的人、经过的风雨,描绘青春过后的平凡人生。
浮生里,谁会为流泪的人儿逝去眼角的泪,会是一直守护他们的父母?会是那永远理不清关系的“朋友”?会是曾经真诚走过数载的恋人?还是黑夜里疲惫不堪的自己呢?王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敲击了多个大大的问号。
小吴知道自己的这位总裁又开始文思泉涌了,车子开得异常的慢、异常的稳...
它驶向过去的青葱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