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玉果然成了“湿”人。
派出所办公室里，值班民警吃惊地望着坐在面前滴滴嗒嗒全身上下湿淋淋淌着水的这一男一女，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儿？”民警问。
“您别问我，您问她吧还是，我是捞人的，她是被捞的！”廉玉接过民警递过来的干毛巾，边擦边说着。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女孩突然把脸转向廉玉，哭喊了出来，“你坏蛋！”
“哎，我说，这位女同学，您别这么说嘿！”廉玉吓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眼前全身湿透的女孩儿，“好歹的我也是你救命恩人呢，没指望您念我好儿，但是您别说我是坏人啊！”
“就是就是，”一旁的民警答了话，“姑娘，我们可是亲眼看到人家小伙子奋勇跳下去救的你，你得感谢人家才对啊。”
“对……对不起……”女孩低低地说了这句，抬起头，打湿的长发间露出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她看了一眼廉玉，竟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双手捂住脸，全身因刚刚泡过水而瑟瑟发抖，却依然哭得那么伤心、那么难过。
廉玉的心不知被什么揪了一下，忽然就软了下来，望着面前这可怜的女孩儿，廉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们俩先在这儿休息一下，让衣服干一干，等会儿我们再了解情况。”民警说着走向房间外面，又回头找补了一句：“要不，你们先换上我们的衣服？”
“不用不用不用，谢谢您谢谢您！”廉玉朝警察笑笑，脑袋里忽然想起了今晚早些时候冒充刑警的事儿，不禁有点儿“心虚”，他看看女孩，问道：“你要干衣服吗？”
女孩依旧捂脸抽泣，轻轻摇了摇头。
民警不再说什么，走了出去。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廉玉和那个哭泣的女孩。
廉玉忽然觉得有些尴尬，他得找点儿什么说的。
“有什么想不开的呀！年纪轻轻儿就往水里扎！”廉玉说着把刚才坐过的板凳儿搬了过来，坐到离女孩不远的地方，“要说生活中的烦心事儿谁没有一骡车啊，但是再怎么着也犯不上去死啊？你说对不对？”
姑娘没反应，依然低着头轻声饮泣，却把双手从脸上放了下来。
“你不说话也没关系，那就听我说说。说起跳，那也该我从那儿往下跳呀。”
女孩终于再次抬起了头，这次廉玉算看了个真着儿，廉玉才发现，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子长得非常漂亮。
“你？你干吗要跳？”女孩开口了，轻声问着。
“我没说我要跳呀，我是说我经历的倒霉事儿足够我跳的。”廉玉开始贫上了，“你要是不嫌烦那你就听我说说，反正咱们这衣服这儿湿着呢，这样儿也出不去啊。”
“那……你说说你的事儿。”女孩子的声音很好听，像银铃一般悦耳。
“说来话长啊……”廉玉眯起眼睛，望向天花板，“记得，那是二十几年前的一个中午……那天，我出生了……”
女孩竟然扑哧一下乐了，但只是一瞬间，马上又恢复了哀伤的表情，说道：“你还是别说那么久远了，就说你最近怎么倒霉了？”
廉玉抹了一把脸，“好吧，咱就说一个月前吧……”
于是廉玉开始讲故事。
于是故事的收尾便是现在两人一同坐在这里。
“要这么说来，你还真是个倒霉蛋儿。”女孩说。她早已不再哭泣，而是被廉玉的“单奔儿我倒霉”的奇遇所吸引。
“是吧！”廉玉一拍大腿，“所以说么，我都这样儿了我也没想着从银锭桥上扑腾一下儿扎下去啊！当然了，我一傻老爷们儿死那儿了第一追认不了烈士，第二不能算因公牺牲，第三我还污染环境破坏生态平衡给什刹海旅游区添堵，我再顺流漂到积水潭去或者德胜门，回头人家还得饶世界捞我去……”他看看姑娘，“你就更不应该了！挺漂亮挺可爱的一女生，属于你的应该是生活的阳光和美好，应该是无比灿烂的未来，你可死个什么大劲儿啊！亏的这水不深，真掉下去一般来讲也淹不死，顶多吃一嘴水草；也亏的我还会那么几下儿游泳，虽然十来多年没游了吧，好歹也算给你捞上来了；亏的是夏天啊，不至于冻出毛病来，这大热天儿衣服也一会儿就能干；也亏的这不是冬天啊，这要冬天了水就冻冰了，你要那么啪唧一跳，淹不死不说，摔冰上弄好了玩儿一骨折，弄不好玩儿一植物人，那这辈子……”
姑娘看着听着廉玉，终于彻底破涕为笑了，“你哪儿那么多‘亏的’、‘亏的’呀，你可真够贫的！”
“咱虽然贫，但那是一种境界！”廉玉刚要来一遍他跟大春儿说过的“贫嘴经”，一想算了，改口问道：“哎，我说，现在你该说说，你为什么要从银锭桥跳下去了吧？”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姑娘不笑了，“你是警察吗？”
“得得得得！我不问了我不问了，”廉玉做投降状，“但是你不能阻挡我猜一猜吧。”
女孩看着廉玉，不说话。
“一般来讲呀，像你们这样漂亮可爱的女生，想寻短见无非一个原因：情！”廉玉笑着，斩钉截铁地下着断言，“我发现一个规律，但凡漂亮女孩儿，都傻，忒容易上当，或者说，总容易遇到那号儿负心郎！哎，这位女同学，如果我廉玉没猜错的话，你今儿这纵身一跃，是不是也是因为一个‘情’字？”
女孩看着廉玉，还是不说话。
“对对对，你不想告诉我，没关系，我不扫听这个。”廉玉摆摆手，继续说：“我估计我是说对了。那你也别选这儿啊！银锭桥，那是观山的地方儿！你看看人家电影儿里那自杀的，要么就是九寨沟神农架，要么就是黄山泰山华山峨眉山五台山，要么就是外国那些大峡谷啊大瀑布什么的，你说你选一银锭桥这么人潮人海的地方儿你这不是找给你捞上呢吗？”
姑娘听罢廉玉的话，睁大了眼睛看着廉玉，倒吓了廉玉一跳：“哎呦，同学呀，我可不是教你去那些地方死去啊！再想不开也不能寻短见，再美的地方自杀也不如活着美！我跟你说啊，生活之不如意十之八九，就看你用什么心态去面对了，你觉得你是快乐的，你就一生是快乐的，你觉得你是不开心的，你就一生真的不开心了。反正我的信念就是：行至人生水穷处，坐看天边云起时！常言道，人生达到如下境界你可就真有了境界了：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你记得我的话：一切，没什么大不了！”
女孩听罢廉玉的话，再次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她抬头看着廉玉，说：“廉玉，你真好！”
廉玉一惊，“哎？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又一想，才明白，“哦，对，我刚才自己说的。”
女孩忽然轻声说道：“廉玉，能答应我件事吗？”
廉玉又一个激灵，“啊？你你你你你什么意思？你不会一会儿从这儿一出去又奔了后海吧？那我可白费口舌了。”
女孩摇摇头。
“那就行。”廉玉笑道，“只要你不去寻短见了，我答应你什么都行。”
“抱抱我。”
“哎，成。”廉玉点头答应着，突然反应过来，“啊？什么？你你你说什么？”
“我说抱抱我，可以吗？”女孩站了起来，“没有抱过女孩子吗？”
廉玉有些窘态，“那那那倒不是，只是只是只是，这个这个这个，我我我你你你，咱们才才才……”
未等廉玉说完，女孩已经依偎在了廉玉依然湿漉漉的身上，将脸贴在廉玉的肩膀上，再度大哭了出来。
“他——是——混——蛋——”女孩哭喊着，已然泣不成声。
廉玉不再说话了，只是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背，任女孩在自己肩头泪如雨下。
这时，民警忽然推门走了进来。
“我说，你们……”
民警愣了，显然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幕，不禁随口说道：“嚯，时代是不同了啊，够快腾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