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采薇是被冷水浇醒的。头还有些昏沉,顾采薇稍稍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冷冰冰的地面上。四下望了望,发现自己似乎是在个封闭房间内,只有高高开着的窗子折射进几缕阴惨惨的月光。顾采薇试着活动了下,却发现自己手脚皆被绳子捆紧而无法动弹。心陡然慌了起来,还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听黑暗中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醒了?”声音听起来极为耳熟,顾采薇不由循声望去,便看见坐在远处,正掀起隔帘面无表情望着自己的皇后,旁边还站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健壮宫女,此刻正恶狠狠盯着顾采薇。
见着这副光景,顾采薇忽然明白了,为何皇后一直没有找自己麻烦而是等到现在,就是看准了今天长平和戚继朔都不在宫里,这才派人将顾采薇给“请”了过来。没来由的,顾采薇就镇定下来。她知道皇后找她的缘由,也坚信戚继朔和长平会来救自己,于是便匍匐着坐直身子,朝皇后道:“采薇参见皇后娘娘。”语气不卑不亢,也没有半丝惊慌,仿佛并不是在接受责罚,而是普通觐见一般。
皇后没料到顾采薇会如此镇静,曾满心以为她会向寻常女子那样又哭又叫喊着戚继朔来救自己,孰料却是这般淡定,不由为她的胆识感到诧异。没见到顾采薇哭喊的吵闹模样,皇后心中隐隐有些失望,重新放下帘子,漠然道:“顾采薇,你可知本宫为何深夜将你传唤来?”
说是传唤,实际上还不是将自己给绑了过来。对皇后刻意说的冠冕堂皇的话语感到可笑,顾采薇直接回了句不知道。顾采薇淡然处之的态度令皇后登时怒了,指派一个宫女过去掌嘴。那宫女倒也不客气,走过去狠狠扇了几巴掌。顾采薇被扇到在地,半边脸红肿起来,嘴角也有血迹流出。皇后见状,这才命宫女收了手,“本来还念着你这女子有些胆魄,也并不打算为难你,可你实在是太不知进退。当初答应本宫不再同朔儿往来,如今却整日同朔儿厮混,害得他屡次耽误朝政而被圣上责骂,如今你更是为了一己私欲而将长平推入荷花池,你这女子,心地怎就恁狠毒?长平这些日子一直在本宫面前替你说好话,再加上本宫也不忍同朔儿因为你而关系闹僵,也便打算日后给你个小妾名分,也算圆满。可你竟这么对待长平,你莫非真是那狐狸精变的妖孽,前来祸害我吴梁国的?”
听了皇后的话,顾采薇心中涌起怆然,完全不知竟会有这么一出戏码。心中愧疚更盛,顾采薇却并不想平白无故背了这黑锅,便对皇后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当时采薇也与长平一同掉入那荷花池,若真是采薇有心为之,又为何会掉进池中?”话刚说完,便听皇后的声音陡然凌厉起来:“你还敢信口雌黄!来人,给本宫接着掌嘴!”宫女接到命令,很不解气的又狠狠掌箍几次,直至顾采薇倒在地上半天没有动静才收了手。
“你一个女儿家,哪来这么多阴谋诡计?将朔儿迷的神志不清,又在背后算计单纯的长平,你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今日你若是不老实交代,就甭想再活着回去!”皇后步步紧逼。
皇后又说了些什么,顾采薇全然没有听进去,只是躺在地上,愣愣的望着远方黑暗。过了半晌,才模糊不清的缓缓道:“采薇只是个小小婢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顾采薇拒不坦白的态度彻底磨光皇后的最后一丝耐性,示意两个宫女用刑。
两个宫女各拿了一副拶(zān)子朝顾采薇走过来。见是要对自己上拶刑,顾采薇再也无法强作镇定,要知道这双手于她来说是最重要的,若是这双手废了,那还不如杀了她来的痛快!见顾采薇终于变了脸,皇后便再次问道:“你到底说不说?不说的话,这拶子可就不留情面了。”
顾采薇咬咬牙,眼见宫女越走越近,终于下定决心,朝皇后道:“皇后娘娘,采薇只是个低贱婢女,能像现在这般过活已经很是满足,岂会生出什么想法?长平与采薇自幼一块长大,情同姐妹,采薇又如何会谋害于她?”对顾采薇的话置若罔闻,皇后见顾采薇仍旧不肯说出实话,终于狠下心来,“用刑。”
登时,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整个禁室,惊起树上已憩的飞鸟。
朦胧中,似乎有人轻轻抱起自己,是久违的熟悉温暖。顾采薇稍稍睁开眼,看着那个正抱着自己走在夜色中的男子,低声唤了句,“继朔…”男子身形明显僵滞了下,却并未答话,而是依旧走着路。手指传来揪心的疼痛,连着心一起,顾采薇再次昏了过去。
而在同一时刻,正在席间把酒言欢好不自在的戚继朔心忽然慌了,手中酒杯险些脱落。还未待反应,便有侍从过来悄声告诉戚继朔说二皇子的人求见。戚继朔顿时慌了,同众臣打过招呼,便匆匆赶了出去。而在另一桌的长平见戚继朔匆忙离开,也找了个理由匆匆追赶,被众人打趣说是小两口偷偷相会去了也没顾上反驳,只是隐约觉得顾采薇出了什么事。
当戚继朔和长平匆匆赶回冉秋小筑时,便见着脸色发暗的戚继轩倚墙靠着,脸上写满自责。也没顾上搭理他,戚继朔奔到屋内。见到顾采薇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戚继朔瞬间僵滞住,随后疯了般扑过去,推开正替顾采薇疗伤的太医,望着那惨无人色的面庞,心痛欲裂。眼角一隅又见着顾采薇那缠着厚厚绷带的手指,再也按捺不住,大吼起来。
而紧随起后跟来的长平见着顾采薇这副模样,惊呼一声便昏了过去。好在戚继轩反应快,伸手揽住长平以免她倒地,又命人将长平送去休息,这才走到床前,看着已经瘫在地上目光呆滞的戚继朔,低声唤了句,“皇兄,抱歉…”
戚继轩的道歉无疑是根导火索,瞬间引爆了戚继朔的全部神经。一拳将戚继轩打翻在地,骑在身上揪着衣领怒吼道:“你当初是如何答应我的?如今采薇这般模样,你如何解释?!你说啊!”看着怒目圆睁,双目赤红的戚继朔,向来能说会道的戚继轩竟失了言。
当晚,戚继轩本想按说好的去陪顾采薇,孰料却有个小太监过来,说是秀贵妃以前所居住的秋棠阁出了事。心里着急的戚继轩权衡再三,还是虽那不认识的小太监赶去秋棠阁,只派了个人过去同顾采薇知会一声说自己晚些过去。因着路远,走了大半个时辰才走到地方。到了以后才发现不过是大门因年代久远的缘故而有些摇摇欲坠。见只是这种小事,戚继轩松了口气,这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回想起今晚的种种巧合,戚继轩急忙赶回冉秋小筑,却得知顾采薇已经不在东宫的消息。
未作迟疑便赶到了溧阳宫,却见着了奄奄一息的顾采薇。将她带回冉秋小筑,又派人去唤戚继朔回来,这才有了先前一幕。
心知这完全是自己的过错,戚继轩并不想辩白什么,只是任由戚继朔冲自己发泄。过了会儿,许是戚继朔也乏了,重新坐回床边看着昏睡过去仍未醒来的顾采薇,忽然觉得自己的天,塌了。他满心以为有戚继轩在顾采薇便能保个周全,可如今却出了这档子事,这让他怎能不怒?他从不曾想过,顾采薇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会是什么模样,现在明白了,那是一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恨自己活着,却未能保护好她,恨自己为何不以死谢罪,因为不忍丢下她一人。顾采薇是因为自己而命在旦夕,全是自己的责任,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她,没有保护好顾采薇。若是当时执意带她一起去赴宴,是不是就没有现在这般即将生离死别的苦楚了?
戚继朔不知道,一点也不。他只知道,若是顾采薇不在了,自己,也失了活下去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