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如斯,当街边树木落下第一片枯叶时,那愁人的多事之秋便悄无声息地到来了。这月初八便是齐郡王的寿辰,顾采薇打算送给齐郡王的祝寿图也只差一小部分便能完工。看着那费了无数心神所绣出的百鸟祝寿图,顾采薇不由露出满意微笑。眼睛酸痛的她打算先歇歇,再完成剩下的部分。
视线刚落到门外,便见着戚继朔那熟悉的身影,身侧还站着戚继轩,不知在谈论什么。顾采薇见状,本打算迎上去的念头不由打消,待二人进来后欠欠身,将百鸟祝寿图送回屋内,方才替已经坐下的二人奉上茶。戚继朔看了顾采薇一眼,转头对戚继轩道:“继轩,齐郡王的寿辰你去么?”摇摇头,戚继轩端起茶浅抿一口:“甚么寿辰,不过是各方势力明里暗里的交锋罢了。这种场合,不去也好。”
无奈笑笑,戚继朔唤顾采薇过来,“继轩,既然如此,那初八这天采薇便交你照顾了。那天我和长平都不在宫里,若没人照应只怕会出事,所以你多上点心。”戚继轩看着面容淡然的顾采薇,默叹口气,应承下来后便告了辞。
虽知戚继轩不待见自己,顾采薇也不打算追究什么。毕竟任谁见着自己爱戴的兄长因着个女子而不顾一切,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失望与不满。见戚继轩离开,顾采薇将头埋进戚继朔胸膛,低声道:“继朔,我不想再呆在宫里头了,总觉得很压抑,过的万分不自在。”
心知依顾采薇的性子能在宫里呆到现在已属不易,戚继朔不愿再勉强她,也便答应道:“采薇,待齐郡王寿辰过了,我便将你送回原来那宅子,不过你先要答应我不会不辞而别,让我再也找不到你。”见戚继朔担心的是这个,顾采薇不由轻轻笑起来:“继朔,我说过很多次,你如此待我,我又怎会不辞而别?你莫不是不信我?”顾采薇略带埋怨的语气令戚继朔唇边勾起笑意,低声道:“采薇,你不知道,我是有多害怕有朝一日会失去你。”
叹口气,顾采薇望了戚继朔一眼,没再说话,只是目光透着些许无奈。
初八那日,秋高气爽,天气极佳。偌大的齐郡王府内,正笼罩在一片祥和喜庆的气氛中。整个正厅与院子布置的喜庆洋洋,上好的红木桌椅摆在院中,银质餐具也已摆放周全,只待来宾前来就坐。而在正厅内,正坐着几位同齐郡王关系较好的朝官贵族,正与齐郡王在那里高谈阔论。戚继朔则独居高位,浅抿着茶看着长平站在齐郡王身侧,一副猴急模样。心里暗暗发笑,戚继朔不由将目光落在与众宾客谈得正欢而忽略了自己宝贝女儿的齐郡王身上。
要说那齐郡王,素来是以清廉高洁著称,朝野内外名声极佳,早年为国尽心尽力,上了年纪后便赋闲在家,每日养花喂鸟好不自在。可偏生是这样的齐郡王却还有无数门客趋之若鹜,其一便是冲着齐郡王的好名声,其二便是齐郡王的皇族身份,毕竟现在除了当朝皇帝,唯一健在的先帝子嗣只有齐郡王一人了。因此齐郡王府的门槛每年都被踏平乃至于年年加高门槛,仍阻挡不了众多求官者的热情。
而在那些门客中,最为出彩的便是裴以筠。早年齐郡王对这个风度翩翩且才华横溢的年轻才子极有好感,甚至生了大力扶持并将独生女嫁给他的念头。无奈后来出了顾采薇的事儿,看透裴以筠真正为人的齐郡王大感失望,并庆幸当初没有草率决定,否则长平的一生便被自己断送了。
裴以筠在欧太师归隐后久久未能升迁,齐郡王的原因占了很大一部分。纵使齐郡王本意并非拉拢朝中势力,可因着那双重名头,无形中便被推上了至高点,因此齐郡王不待见的裴以筠,其他朝臣也不敢再过问什么,以至于裴以筠空有满腹才华而无用武之地,所幸投奔了戚继朔仕途才有起色,尽管为此付出了惨痛代价。
这也是皇后为何对长平如此迁就且执意要戚继朔娶她为妃的缘由,毕竟戚继朔以后是要坐江山的,有个背景深厚的亲家,对他的统治有百益而无一害,出于爱子心切的道理,也不难理解皇后缘何如此排斥顾采薇了。
“继朔哥哥,这里好没意思,咱出去走走吧。”长平嘟着嘴过来,显然是为受到齐郡王冷落而不悦。戚继朔笑笑,同齐郡王知会一声便随长平走了出去。二人出来后不晓得去哪,戚继朔便提出看看顾采薇以前住的地方。长平当下也没多说,领着戚继朔穿过大院,又迂迂回回绕了好久,这才在一间不大的小屋前停下脚步。小屋门上布满厚厚灰尘,蜘蛛网四处可见,显然已经多年未被人用过。长平解释说顾采薇离开后这屋子便一直空下来,时间久了也便忘了,齐郡王府那么多宅院,又有谁会放心思在一间小屋上?
同长平借了方帕子将手裹好,戚继朔推开了门。吱吱哑哑的木门缓缓打开,一股陈年气息扑鼻而来,呛得戚继朔咳嗽几声,挥挥手将面前灰尘赶走,这才藉着黄昏的光线看清屋内摆设。屋子不大,布置也很简单,不外乎是些女儿家常有的物什,并没有什么新奇。戚继朔因着踏入顾采薇生活了数年的旧居而心中颤栗,久久不能自持,他总觉得,自己在逐渐踏入顾采薇的生命里,而不是如以前那般亲近却疏离。
四处走了走,正欲离开的戚继朔最后瞥了眼屋子,却发现梳妆台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心生好奇,戚继朔便走过去,竟发现了一个木盒。因年代久远的缘故木盒已有些腐朽,上面的灰尘也可见一斑。取出木盒拂去灰尘,戚继朔如同婴儿发现新事物般,甚是虔诚的打开盒子,却发现里面躺着的是串紫檀手链,乃是用那上好紫檀精制而成。
“咦,这不是采薇娘亲生前所戴的手链吗,为何会在这里?我记得采薇当初一并带走了啊。”长平凑过来,甚是惊奇道。粹不及防的声音令正专注于观察紫檀手链的戚继朔吓了一跳,定定神,将手链取出放到袖里,这才对长平道:“许是采薇落下的,回头带去给她好了。”长平点点头,便随戚继朔一道出了去。
远处的大院似乎已有喧嚣奏乐声响起,戚继朔抬头看看悄然暗下的天色,随长平一道回了庭院。庭院里,歌舞升平,宾客们言笑晏晏,好一番太平盛世的热闹景象。
这边厢齐郡王府热闹非凡,那边厢顾采薇所在的太子东宫内却是另一番凄凉境况。昏昏暗暗的宫殿没有半点杂声,百无聊赖的顾采薇坐在门口台阶上,独自眺望那半弯月牙。看了会儿,轻不可闻的叹口气,心中幻想若是王爷见着自己的寿礼会不会有些欣慰呢?幻想着戚继朔他们此刻正玩的极其开心,齐郡王也乐呵乐呵颇为自在,那是怎样和谐圆满的一幅景象?
虽说戚继朔同长平也曾问过顾采薇是否要一并前去,但碍着身份问题顾采薇还是婉拒了。本来说好今个来照应她的戚继轩也不见人影,顾采薇也懒得计较,毕竟对那个凡事都看得极为透彻的戚继轩有些惧怕,生怕相处久了有一天自己也会被他看穿,从而连最后半点小隐秘都被暴露在外。
正想着,却忽被人用汗巾捂住嘴巴,还未来及挣扎,顾采薇便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