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成林,浩之如海,风过叶摇,碧浪翻涌。
在这茂密的竹林中,人影晃动,一名年轻人衣衫染血,急匆匆地奔逃,他的身后,石弹破空,打在竹子上,噼里啪啦的爆裂声陆续传来。
他叫余成,是铁砂门的弟子,而在身后衔尾追杀他的人,则是他的同门师姐孟玥。
“余成,你是逃不掉的,还是乖乖地停下来受死吧。”
孟玥开口,清脆的声音飘飘渺渺地回荡在竹林上空,让人分不清楚她的真实位置。
死神已接近,余成不敢回答,他收敛着自身的所有气息,小心翼翼的躲藏着,他知道,如果此刻出声暴露了位置,他就真的离死不远了。
见余成没有回应,孟玥再次把手中的石弹打出去,一颗接一颗,充满气劲的石弹像是消失了,速度快得肉眼根本看不见,在遇到前方有竹子阻挡时石弹彷佛长了眼睛一般,忽然改变方向,在绕过竹子后再次加速,朝着前方飞去,孟玥这一手,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暗器手法,飞蝗石。
一般武者到了气盈于体时都能做到以气御物,但却没有人能够让所御之物击出后自动变向,这就是铁砂门绝技——飞蝗石的精妙所在。
传说中铁砂门开山祖师的飞蝗石能在密林中打中数十里外的目标,孟玥当然没有这个实力,她的飞蝗石只能变向二十一次,范围也在百丈内,这就已经是门中的佼佼者了,至于祖师的实力有没有夸大,铁砂门中所有人都抱有怀疑。
身后传来声声尖啸,余成急忙翻滚躲避,一颗颗指头大小的石弹打在他刚才位置的周边,炸开了一个个人头大小的坑洞,小小石弹,威力如斯强劲,余成是心有余悸。
要是稍微躲慢一点,他就算是不死也要重伤了,之前被打中一发,现在半边身子还在发麻,后肩处的伤口也还在流血。
一个追一个逃,余成时而躲在竹子后面,又时而翻滚,趴伏于地面,以避让身后飞来的石弹,偶尔间还能反击一二,让追他的孟玥不得不停下来应对。
余成的天资还是不错的,修炼了十多年,虽然不及孟玥甚多,但绝境下的拼死反击还是让孟玥有些忌惮。
“师傅他老人家待你恩重如山,抚养你长大,传你技艺,你居然敢背叛他?”孟玥的语气中充满了愤怒。
不过,竹林茂密,孟玥虽然愤怒,却也不敢追得太急,小心地防备着余成的反击,这种环境下,没有谁比谁更有利,茂密的竹林,既挡住了敌人的视线,可这对自己也是一样的。
“师姐,我是迫不得已的,求求你饶过我吧。”余成的声音同样飘渺。
“不管你是不是迫不得已,你背叛了师傅都是事实,受死吧。”
孟玥已经大致知道余成所在的位置,手掌抚在一棵竹子上,真元涌出,在孟玥真元的挤压下,整根竹子爆裂,又在真元的牵扯下凝结起来,旋转扭结成一根长长的翠绿长鞭,长达七八丈的长鞭,原本柔软的叶子也成了长鞭上的刺刃,这是铁砂门另一项绝技——螺旋劲,凝物成兵。
“那个死老鬼,我都说了不想留在铁砂门当一个过街老鼠,他为什么非要拴着我呢?”
铁砂门在江湖上很出名,不是说他们的势力很大,铁砂门全门上下也不过百余人,因为掌握了飞蝗石和螺旋劲这两手绝技,算是怀璧其罪,江湖中处处被人针对和打压,每一个铁砂门弟子出门在外都要小心再小心。
“不想留在铁砂门?你当年入门时发毒誓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生入铁砂门,死作铁砂魂。”
孟玥和余成的年龄差不多,但是她比余成入门早很多,当年余成入门的时候,孟玥也在现场,对这件事清楚得很。
“当年我才八九岁,外面又是饥荒,我不这么说,哪里还有命在,现在有了选择的机会,我当然要离开铁砂门。”
听闻此言,孟玥暴怒,手中长鞭鞭影如刃,将身前十余丈的竹子通通斩断,竹子倒地发出巨大声响,掀起一地落叶飞舞,将她的身影也遮住了。
手中长鞭在密林地方发挥不出其优势,孟玥一抖长鞭,长鞭由软变硬,直挺挺的,俨然成了一支十丈余的长枪。
孟玥将竹子长枪朝余成所在的位置投去,她把这长枪当成掷枪来用了。
长枪化作一道流光,朝余成处飞去,发出一声尖啸。
知道了余成确切的位置,孟玥也不再留手。
余成也知道自己暴露了,正要逃窜,忽然,一声尖啸,翠影如流光,一杆竹子形成的长枪钉在他的身前丈余处,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是一阵破空声,一根根竹子如同巨大的箭矢一般从后面疾射过来,插在他周身前后不远处,将他围了起来。
眼见逃不掉,余成是又恐又急。
“他们给你的价码就这么高?高到连死都不怕?高到不惜要背叛师门?”
孟玥出现在余成的身前不远处,愤怒之余,话语中又有些苦涩,曾几何时,这个师弟也是她看重的呢。
“对,很高,高到整个铁砂门都给不了。”
没有了逃生的希望,余成也不在遮遮掩掩,索性把心中的怨气全部都说出来。
“那你又为什么要出卖师傅?自己静悄悄的走掉,我们找不到你,最多也只当你是牺牲了。”
“这是投名状懂不懂,没有平白无故的信任,反正老家伙也老了,铁砂门也是半死不活的,拿他们的人头换取一个获得信任的机会,不值吗?我却觉得很值。”
孟玥摇了摇头,她现在既有愤怒也有心痛,就因为这么一个理由,让得铁砂门损失惨重,山门被破,弟子死伤过半。
要练成绝技飞蝗石,需要有强大的计算能力,铁砂门招收弟子要比一般门派严格得多,这也严重地制约了铁砂门的发展,门中每一个弟子都是很宝贵的。
“可惜,人生并没有那么多选择的机会,有一些机会,更是一辈子只有一次。”
不管如何,这个叛徒是一定要杀的,只是,今后的铁砂门该何去何从?又有谁能担得起重振铁砂门重任呢?
在孟玥正要对余成下杀手的时候,心中突然传来警兆,孟玥不及多想,急忙后撤数步。
一道耀眼流光袭来,片刻后,破空声才至,一支铁箭钉在孟玥刚才所立之处,劲力之大,直没入羽。
孟玥将注意力投向百余丈外的一座小山丘,虽然她身在林中眼睛看不到,但山丘上的情景也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一名身着火红军制铠甲的女子正站在山丘之顶的石头上挽弓搭箭,正准备射出第二支,果然,心中警兆又起,孟玥只得再次躲避。
那名女子她认得,神箭山庄的虞娇娇。
神箭山庄虽然也是江湖势力,但他们与朝中的关系更近,军中神射营的将官有很多就是出自神箭山庄,神射营也经常会请神箭山庄的高手到军中指导。
铁砂门多年来始终不能发展壮大,也与他们的打压有很大关系。
“铁砂门的宵小,别来无恙啊。”
虞娇娇脸上笑意盈盈,浑身气势毫不遮掩,肆意而张扬。
“虞娇娇,你想干什么?”
孟玥的脸色阴沉如水,关键时刻遇上搅局的,真是运道不济。
“不干什么,老娘刚好路过,看你们在这里打得火热,不来凑一凑觉得有些可惜。”
见孟玥正被虞娇娇牵制住,机不可失,余成飞快地朝远处逃去。
孟玥虽然不甘心,但虞娇娇在一旁虎视眈眈,她不敢分心,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余成跑掉。
“我们铁砂门早已退出江湖,不理世事多年,与你们也没有恩怨,为何要来坏我大事?”
“退出江湖?你是不是太天真了?退出江湖岂是你说退便能退得了的?除非你们死绝了,不然是退不出的,至于恩怨,你师傅二十年前暗杀朝中大员,现在可还在朝中的必杀名单上呢。”
“我虽然杀不了你,但让你们铁砂门的事办不成,那也是美事一桩。”
虞娇娇心情正好,她身后那两个穿着军服的人却不懂时宜。
“虞将军,我们还有要事,不能在此耽搁太久。”
“知道了知道了,别烦我。”好心情被破坏,虞娇娇没好气地说道。
眼见余成跑得不见踪影,孟玥全神贯注的防备着她,虞娇娇的目的是达成了,她也知道,想要杀了孟玥是不太可能的。
又等了一会,确定孟玥是追不上余成后,虞娇娇也不打算再耽搁下去了。
“老娘还有事,就不陪你玩了,再见,对了,临别前再送你一件礼物,你好好受着,不用谢我。”
话说完,抽箭搭弓,弓如满月,松手,箭如流星,虞娇娇这些动作是一气呵成,射完箭,也不看结果,转身即走,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箭在孟玥头顶上方炸开,箭中藏着的无数牛毛细针激射而出,如同暴雨一般,摧毁着十丈内的一切,细针上浸有剧毒,所有被细针打中的地方,不管是竹子、落叶,还是小草、石头,统统都被腐蚀了。
孟玥推开头上层层竹子做的盾牌,掩住口鼻,直奔出数十丈外才停,方才千钧一发之际,孟玥连忙用身边的竹子做了好几层盾牌,才将毒针挡住,真是好险。
余成逃去无踪,虞娇娇也走了,孟玥低头思索片刻,狠狠地锤了身旁的竹子一拳,转身往回走,她还要回去重整师门,门中弟子也需要安置,时间紧急,实在是不宜多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