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这些过程一天天反复地、逐一地进行,而且都无声无息地导向一个目标、一个终点。使用蜡笔的练习,通过目视和触摸来辨认字母,以及将可移动的字母与词汇的构成联系起来,这许多条途径都导向一个目的地,那就是不费力地掌握书写艺术。它们从四面八方向目的地交汇,相互间越离越近,然后在某一天,几乎在转眼之间,著名的“爆发写字能力”现象就出现了。有经验的老师可以说出这种爆发现象会在何时出现。首先,孩子用于填充和描绘几何图形的平行线变得特别规则和平缓;其次,他对字母的熟悉程度非同一般,以至于仅通过触摸就能认出字母;最后,他用可移动的字母组成单词的能力与日俱增。通常情况下,只有当这三个条件依次满足时,孩子突然能自发写字的情况才会出现。
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某个孩子手上拿着一支蜡笔,在描绘砂纸上的某个字母时也在开始手指上的动作。不过这一次由于他手指上有笔,所以他会突然想起(这往往会使他激动得大气不敢出),如果用手上的铅笔在纸上来描绘字母的形状,是不是就会写字了呢?一眨眼的工夫,他就这样做了。他亲手写下了刚刚用可移动的字母组成的某一个单词。他通常会为取得这样的成就自豪不已,就像是他发明了书写艺术一样。我推断,最早运用这种方式并经历了“爆发写字能力”现象的孩子真的认为,写字就是他们自己的某项发明创造。他们会兴冲冲地向每个愿意倾听的人宣告这个了不起的新发现:“瞧!快瞧!你不需要用可移动的字母来组词了。看了,你只用一支铅笔或粉笔,就可以给自己写字母了……想写多少写多少……随便哪里都可以写!”事实上,在出现这种“爆发”现象的头几天里,他们的老师和妈妈会看到教室或家里的屋子里到处都写着“随便哪里都可以写!”的字样。孩子此时已经处于一种极度自豪的狂热状态。从那时起,尽管第一个单词总能为他们带来一阵狂喜,但“儿童之家”的孩子由于看惯了大孩子书写和阅读的经历,以至于能对自己的成就逐渐处之泰然。然而,书写艺术是真的可以这样于突然间掌握的。某一天孩子可能还不会写字,但第二天他就会了。
用传统方式教孩子而那么难以解决的字母排列问题,实际上却没有给接受蒙氏教育的孩子造成任何困难。他已经用指尖无数次地描绘过它们的轮廓,以至于对它们的了解已经深植于他幼小的肌体,融入了他肌肉的记忆;以至于他那训练有素的小手一拿起铅笔,手指就会开始做那个已经重复得能自动完成的动作,剩下的事靠肌肉使用习惯和肌肉记忆就能完成。他不需要有意识地指挥每块肌肉完成书写动作,就像一个久经训练的钢琴家不需要有意识地思考先用哪个手指、再用哪个手指一样。对于这种情况,用那句行话来体现这种自发的、靠肌肉记忆完成的灵活性再恰当不过了:“他完成了那么多次,以至于闭着眼睛都能完成。”需要注意的是,在这种“爆发写字能力”现象出现很久之后,孩子会连续不停地经历那三个准备阶段,即用手指描绘砂纸上的字母、填充几何形状和用可移动的字母组词。这三个步骤对他们来说,就像音阶对于钢琴家一样重要,是“保住看家本领”必不可少的训练。通过不断描绘砂纸上的字母,孩子们几乎从一开始就能写出清晰、稳定和规则得令人吃惊的字,甚至比我所认识的大部分成年人都要强得多。
我们从以上对这种非常成功的教学方法的简短描述即可清楚地看出,孩子用这种方法学习写字,如果没有其自身付出的相当的努力(哪怕是无意识的、无痛苦的努力),如果老师缺少智慧、很好的判断力和相当强的耐心,也是不能成功的。社会上对蒙台梭利博士发明的教具所取得的辉煌成就的描写,显然使一些不明就里的读者幻想着蒙氏教具就是一种护身符,可以套在孩子的脖子上,或者贴在脸上使用,觉得大人不用操什么心就可以获得合意的结果。事实上,它不过是一种精心设计的模式,能从一开始就让孩子的感官朝着某个有助于他在现实中学会写字的方向发展。这种模式虽然是蒙台梭利博士发明的和专有的,但是希望教育孩子成长的家长,则必须以此模式为依据,通过自身的努力,一步步地构建适合于自家孩子的模式。
不过,尽管蒙氏教具并没有像变魔术那样,去教孩子学习怎样写一手好字,但与现今使用的教学方法相比,它所取得的结果却真正堪称奇迹。在我们学校,孩子在七八岁的时候开始慢慢学写字(但写得多差啊!),直到年龄再大一些还是写得不好;倘若我们的中学生和大学生将书写作为考试的某项内容,那么他们的字永远都不会写得太好。而在蒙氏学校,一个4岁的孩子通常会花一个半月时间为写字做积极准备,5岁大的孩子一般只需要一个月准备时间。这个年龄段接受能力比较强的孩子,只需要20天就能学会书写所有字母。通常情况下,一旦开始书写,练习3个月时间就足以使他们的写字水平保持在相当清晰、相当规则的书写状态了,而经过6个月时间的练习的话,接受蒙氏教育的5岁小孩就能流利、清晰而又快乐地书写了(这是一个极其重要而又堪称革命性的变化),其水平一般远超于我们三四年级的小学生。
这样的孩子不仅在节省大量时间的条件下就取得了如此令人瞩目的成就,而且他们还不用经受我们学校的学生如今正在经受的、由于长时间枯燥地练字而带来的苦楚。不错,接受蒙氏教育的孩子为取得这样的成就需要经历一个较长的摸索和准备阶段,但他却始终不会感受到任何压力,从来不需要有意识地去努力,因为这一切都源于他自觉而又真实的愿望。可以这样说,练字使他疲劳的程度,丝毫不多于他花费同样的时间去玩儿童捉人游戏的疲劳程度。
我听过有些人对此发表过一些科学评论,这些评论在我无知的耳朵里听起来非常高深,并带有浓重的心理学色彩。他们评论的是,接受蒙氏教育的孩子获得的这种书写能力,应当被看成是一种真正的“智力上的成就”呢,还是仅仅是一种于无意识中掌握的伎俩?对于这样一个很深奥的理论问题,我觉得多数母亲会觉得可以放心地忽略它。因为不管从哪个心理学角度看,还是从纯科学的角度去评价它能得多少分,对我们的孩子来说,它都是一笔无价的财富。
在蒙氏教育的体系中,是先学写字后学阅读的,而且阅读和写字之间并不像人们有时想象的那样,具有某种固有的联系。也就是说,能用铅笔完美地写出字母并用可移动字母成功组词的孩子,却仍然不认识那些他既没写过也没拼过的词。不过,不用说,由于接受了蒙氏教育,他的起步很好,所以读与写这两个学习过程之间的鸿沟他很快就可以逾越。为什么在此没有必要详细论述蒙台梭利的阅读教学法呢?我想原因有很多。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这本书是写给母亲而不是老师的,由于我们学校里的阅读教学法要比写字教学法成熟得多,因此总体而言,母亲们自然认为等孩子长大之后让老师来教他们阅读比较好。此外,蒙氏教育方法在这个问题上最具有革命性,而且在意大利这个国家,已经存在好几种优秀的阅读教学法了。然而,在此对蒙氏教育体系中有关阅读教学的某些特点做几点简要的提示,应该是很有意思的事。
像我们自身教育体系的许多具体方法一样,蒙氏阅读教学法也是先教孩子辨认单个的词汇。一开始,这些词是由移动的字母组成的。后来,当孩子能够轻松地解释由这种方式组成的单词时,老师就用手将它们写在纸片上,字母写得很大,也很清晰。孩子们逐个字母地拼读这些单词,然后逐步加快拼读的速度,直到将它们连读起来,并且觉得自己在拼读某个很熟悉的词。每到这种时候,孩子总会感到极大的满足,而老师也倍感欣慰。
经过循序渐进的学习,直到孩子能够迅速辨认出单个的词,这一过程才拓展到辨认句子。在这一阶段,老师会调慢进度,倍加谨慎,以免仓促行事,缺少考虑。在这一阶段也有个危险,就是孩子会不恰当地养成“流利”地大声朗读整页内容的机械习惯(我们都对这种习惯不陌生),但实际上,其中单词的含义并没有在他们的脑海里留下什么印象。为避免这一现象出现,蒙台梭利学校的女校长们会采取简单的方法,避免他们一开始就大声朗读,其方法是和孩子们进行一连串无声的交流,即将一些带有祈使意思的简单词汇写在黑板上,然后让孩子做出相应的动作,如“请起立”“请闭上眼睛”等等。随后,再在纸片上写一些比较复杂的长句,发给孩子们。孩子们要自己读上面的话(但不要误导他们,不要让孩子觉得自己口齿伶俐,导致其不懂装懂),并通过做出纸片上所要求的相应动作,来表明他们真正读懂了上面的话。换言之,老师给孩子写上一些简单的话,而孩子则通过无声的动作予以应答。像所有的蒙氏教育方法一样,这种方法也具有自纠正性。孩子很容易确定自己是不是真正懂得纸片上的句子,他们感兴趣的并不是能够正确拼读(这与他们理解眼前的句子没有关系),而是对写出来的符号是否真正理解。而老师呢,则可以一五一十地掌握孩子的理解情况。如果孩子没有理解,就做不出恰当的动作。这意味着孩子无法通过流利的口齿掩饰不懂装懂的现实,而老师在教学时,即便面对年龄很小的孩子,也是不难发现这种情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