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哲冲上楼梯。
时间紧迫，没法等课间结束。只能趁学生还没出教室赶紧追过去。
拐过两个楼梯转角，发现风的轨迹在二楼就变了方向——没有同陆哲预料的那样往上，而是折进了二楼的走廊。
——二楼？这不铁定会被学生看见吗？段舞真的走了这边？
——细想下，“顺着风走”是黑袍人的提示，那时首先就该怀疑下真实性啊……
他脚上没停，硬着头皮跑进二楼走廊。
下课铃结束。整栋楼都“轰”地嘈杂起来，这些不知来源何处具体为何的杂音甚至能轻松盖过陆哲的脚步声。
取而代之的，陆哲本人则沐浴在各式目光下。
“那人跑好快啊。”“憋尿憋久了吧。”——隐约能听见这样的对话。多半是错觉。
前头甚至还有老师学生慢悠悠地走出教室门口。陆哲贴着走廊栏杆狂奔，在撞上人之前象征性地喊句“让一让”。
走廊尽头，风再次折角。
一节不长不短的封闭走廊，随后在一个T字岔口左转。
又是一条走廊。陆哲已经彻底不知道自己身处校园何处了。
学生的噪音被甩在身后，眼下的走廊明显缺少人气，比教学楼冷清得多。
——段舞先不论，那个“长翅膀的人”真的会在这所学校里这样左拐拐右转转？
他放慢脚步，重新感受风的动向。
还在前面。
陆哲喘着气，快步前行。
再转弯，再往前。
习惯性地往尽头走去，走到一半却忽然发现风没了。
回头。
这条走廊不长，就一个厕所。
陆哲尝试性地转回厕所门口，果然有那种风，还混着厕所的怪味。
具体方向是女厕。
——……
——摄像头拍不到我。
陆哲一边在内心自我麻痹，一边推开了女厕虚掩的门。
而段舞居然真的在女厕里。
厕所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她靠在厕所门上，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眯着眼睛打量进门的陆哲。
“你……”段舞皱眉，组织语言，“怎么找过来的？”
“顺着风来的。”
“风？”她歪头，“算了无所谓。最后那片透镜你拿上了吗？”
“拿了，给你。”陆哲上前，把塑料片交给段舞，同时扫视了下厕所，一台之前测绘用的棱镜不知为何正架在正中的过道上。
“那个长翅膀的人呢？”他问。
“关在隔间里。被我。”段舞手指指后头的门。
“啊？”
“刚刚看它往高三四班去，没想那么多就把它拖过来了。”段舞一脸无奈，“总之我已经联络了‘观测者’。这里是实验楼，来往的人还是蛮少的，就这么先等一下吧。”
陆哲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高三四班和拖过来有什么关系？怎么把它拖过来的？接下来就在这女厕等着吗？
段舞也看出了他的困惑，开口解释：“把它弄过来是使了点超能力的手段。嗯……原则上不该对这种头一次见到的古怪东西出手的，但看到它的动向，就来不及考虑安不安全了。”
陆哲将视线落在那台透明的棱镜上，问：“高三四班具体是？”
段舞吸了口气：“……我的同位体在的班级。”
“哈……”
“一楼靠楼梯的班。”她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划两下路线，随后放弃，“算了，这样一下子也说不清楚。”
陆哲也觉得有点混乱。不过既然控制住了长翅膀的人，剩下这些也无伤大雅了。
“说起来，我过来的路上被不少学生看到了。”他放松下来，说道，“你估计也是吧？这样不要紧吗？”
“这个……我倒是不要紧，你可能比较麻烦。”段舞抱胸，“不过你不是‘观测者’的成员。大概问题也不大。”
“‘大不了以后不来奇鸟中学’的意思？”
“没错。”
——明明是个有超能力的故事，居然没点清除记忆的手段吗？
陆哲凝视透明的棱镜。
微弱的风流过脚踝。
——……没有就没有吧，无非是少了些回旋余地。这时候应该抓紧问问其他的内容，例如段舞刚才提及的“同位体”……
“喂，段舞。”他开口。
“嗯？”段舞侧目。
“关于你……”
语句还未被声带构建完整，风忽然增强，自下方卷起。紧接着，一声巨响，段舞身旁隔间的门爆开，整扇门弹到了对面的隔间门上。
长翅膀的人闪出隔间，与二人相对。
无脸的透明的长翅膀的人。
陆哲半张着嘴，反应慢了一拍。
“轰”
脑袋里一声闷响。回过神的瞬间，整个人已被风压掀飞、甩出厕所，直撞在走廊墙壁下部。
“——咦，咦？”走廊里恰巧有一名女教师，她往后缩了一步，用夸张的表情看着从女厕飞出来的陆哲。
气一时喘不上来，没法说话。
陆哲左手按住胸口，右手推住墙壁，勉强想站起来。
长翅膀的人自女厕中飘出，没有留意地上的陆哲，沿着陆哲来时的路线飘了过去。
陆哲看向女厕，女厕门半开着，没看见段舞的人影。
一旁的女教师还在用古怪的目光打量他。
陆哲咬牙，从地上爬起来，追向长翅膀的人。
——段舞应该用不着操心。关键在于长翅膀的人现在的动向。
狂奔。
长翅膀的人的移动速度并不快，大概比陆哲的奔跑速度略慢一点。
可以追上。不必再分出精力感受风，只需用双眼捕捉它的身影。
它并未因为移动而显得更显眼。它的透明相当成功，倘若不是有意去看，恐怕很难发现它。
陆哲瞪大眼睛，随长翅膀的人一起连转过数个拐角。
近了、更近了——
他屏住呼吸，加快奔跑速度，朝长翅膀的人伸出手。
——这样就……
长翅膀的人身形忽然一晃，错开陆哲的路径。
陆哲扭头，视线追着长翅膀的人。
它面朝陆哲，一边以不变的速度横移，一边张开双翼、大幅地拍动下去。
这是条半封闭的走廊。前面就是先前吵闹的教学楼二楼。
陆哲再次被强风掀飞，身体直接越过栏杆，往一楼坠下。
无法做出任何反应，身体划过抛物线。透明的怪物似乎终于停顿了下，默默与他对视。
【人体从骨骼到肌肉理应都承受不了“用翅膀飞翔”这种形式。“长翅膀的人”不过是具有文化共性的幻想产物。】
不知怎的，这种时候想到的居然是这段话。
眼前一黑。
背后、四周一片啪擦声，脚踝手臂脖子耳朵都被刮了好几下。
他唤回意识，发现自己躺在灌木丛中，应该是正好摔进了一楼的景观灌木里。远处全是学生的惊呼，各种视线都聚焦在身上。
“喂喂喂，发生什么了？”“那人怎么回事？”“好像是从二楼摔下去了？”“哦豁，可惜没摔水泥地上。”“几班的？”“不是学生吧。”“谁来给我具体描述一下？”“谁去喊下老师啊！”“那灌木丛给他压塌了哎。”“二楼而已，一个个大惊小怪的。”“诶我老早前也想着从二楼跳到灌木丛上去，感觉贼酷。”……
教学楼各层的走廊栏杆处都挤满了学生。定睛朝之前摔落的地方看去，长翅膀的人已不在那里了。
“喂……你还好吧？”
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从近处传过来。
扭头，隔着叶子和枝干，大致能看清楚走过来的人。女孩，黑色的长袖T恤，黑色的运动裤，齐肩发，有点面熟。
女生对这情况显然也没有把握，小心地问：“刚才那是怎么回事？你没事吧？”
面熟、确实面熟。对了，在还没下课的时候，自己在一楼往一间教室里看了一眼，其中好像就有她。
又有几名男生从教室跑了过来。
陆哲看着这名女生，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段舞？”他问。
“诶？你、认识我？”女生一愣。
——虽然服装发型都有差异，脸看上去也稚嫩些。但这名女生无疑就是段舞。
——怎么回事……“同位体”吗？段舞说的“同位体”是指这个吗？指“另一个段舞”？
陆哲试图爬起来，但人陷在灌木丛里，根本使不上劲。
“喂喂，你俩说啥呢？”“不要紧吗？我把你拉出来吧。”“我也来搭把手。”
男生们善意地凑近，打算把他拉出灌木丛。
陆哲盯着段舞，再次紧张起来。
——据“观测者段舞”所述，长翅膀的人疑似目标为“同位体段舞”，即眼前这名女生。
——现在长翅膀的人已经来了。那个透明的家伙在用风把我扇到楼下后就看不见踪影了。“观测者段舞”现在也不知道在哪。
“你……”陆哲来不及从灌木丛中脱身，只能对她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