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平之向身后的一个士兵使了眼色,那士兵便上前来,将手中一个血淋淋的布袋丢到了元赫脚边,一颗头颅滚了出来,素问猝不及防,吓得花容失色,失声叫了出来,元彻立即伸出手臂,挡在她眼前,道:“不要怕……”
元赫定睛看去,那正是沈?的头颅,他知道大势已去,顿时瘫坐在地上。
良久,他哈哈大笑起来,冲着屏风后面大声喊叫着:“父皇,你出来看看啊,你出来看看!我不后悔,不后悔!今日是我绝命之日,但也是我人生中最风光的一日!我那么努力的想做好太子,是,我是不够聪慧,只能以勤补拙,这十多年间,我一日都不敢懈怠,夜夜挑灯夜读,日日练习骑射,不过只是想得到你的一句夸赞,可到头来,永远是不及三弟!”转而又看向元彻,眼中充满了怨怼:“为什么,为什么明明立了我为太子,却要我处处和你相比较,父皇永远偏心于你,认为你什么都比我好,其实只有我知道,你比谁都要虚伪,你和你母妃处心积虑,不就是想要鸠占鹊巢,抢占东宫么?”
元彻道:“是你自己毁了你自己。”
元赫眯着眼睛,指着素问,道:“你不愿意承认吗?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娶她,要娶林文婉?”
元彻无言以对,林文婉在角落里,浑身发抖,紧紧咬着自己下唇。
元赫哈哈大笑起来:“你不过是个为了江山,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敢要的孬种,父皇要把天下交给你这样的人,真是可笑至极。”
素问被他这样赤裸裸戳中了痛处,只觉得万千目光有如利箭般的射向自己,她挺直了腰背,说道:“不是他不娶我,是我不愿意嫁给他而已。我一直喜欢的,是顾将军,才求皇上赐的婚。”
元彻瞪大了眼看着她,他知道她说的不是事实,但听到从她嘴里说出喜欢顾朗,即使知道不是真的,也难以接受。
顾朗深深看了素问一眼,面无表情地对元赫说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何遗言要说?”
元赫一副破罐子破摔的神态,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拍了拍绛纱袍上的灰尘,说道:“遗言嘛,有,不过得慢慢说。”
素问看着他的手一直隐在纱袍的袖中,心里觉得有些不安,说时迟,那时快,元赫忽然快步冲向元彻,手中已然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元彻与他正面相对,未必能看到,但素问微侧,看的清清楚楚,大呼一声不好,几乎本能的扑上前去,挡在元彻面前,她紧紧闭上眼,只听得刀过肉身的“噗呲”声,心想完蛋了,不知道是扎到哪里了,可并没有觉得痛,睁开眼,只见元赫抱着被砍断的胳膊,倒地呻吟,地上那只握着匕首的胳膊还在抽动着,顾朗站在他身后,手上的剑锋还有鲜血滴落,神情冷峻,有如罗煞。
她还扑在元彻身上,一抬头,便撞上了元彻难以言喻的眼神,有心疼,怜惜,懊悔,自责,更多的是欣喜和动容。素问急忙起身,站到了一边,不再看他。
元赫的通天冠也被打落在地,连同他的皇帝梦,一齐打碎。他顶着披散的头发,双目通红,却依然笑个不停:“果真,我不如你,连杀你,我都完成不了。”说罢,转身将自己的胸口对准顾朗手中的剑撞了上去,顿时血流如注,随着他缓缓地闭眼咽气,这场宫变以失败落下了帷幕。
皇帝被送到了意妃的广德宫,含妃和悦阳也在身侧侍疾,由于素问施救及时,又经太医用过针药,暂时转危为安。顾朗派人将素问送回永寿宫,接着就和元彻一起清点处理叛军余孽。
太后听说了长乐殿发生的事,吓得心惊胆颤,素问也没细说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只是不停地宽慰:“顾朗和德王早有安排,也算是有惊无险。”
太后有些疑惑:“太子素来禁足东宫,又是如何与那沈?联系上的?况且他向来胆小,虽无才德,偶有荒唐,但绝不是能独自策划谋反的人,怕是背后还另有其人。”
素问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她虽与太子无深交,但毕竟生活在宫里,太子的品性也了解些许,正如太后所言,他不像是有独自谋划造反的胆量和谋略。
“只是……”太后微微蹙眉,“这调离禁军的计谋也并不高明,也就是说,这背后推手也不是什么能人异士。”
素问反复斟酌着事情发生前的一幕幕,总觉得哪里不对,她想了很久才想明白是哪里不对——顾朗似乎太过于胸有成竹,如果真如他所说,从沈?要调禁军开始,他就有所戒备,那也不至于神算到具体什么时间会发生什么事。但太后说不想参加宴席时他立马表示让太后留在永寿宫,去的路上告诉让她不要害怕,太子逼宫时的从容不迫,种种迹象已经显示出他已经肯定的知道了今晚将要发生什么,既然如此,为何不在沈?今晚布局接出太子时就让程信之扣住他们,而非要让长乐殿发生逼宫的惊险一幕?如果非要说通这一切,只有一个解释——顾朗和元彻就是太子造反的幕后推手,他们设计诱太子联络沈?逼宫,或者根本沈?就是他们的人,不过是甘愿为了大业而自我牺牲,他们一定要让好戏在大家眼前上演,只有这样,才能安心除掉太子,堵住立嫡立长的悠悠众口,让元彻上位的顺理成章,无所阻碍,且再无后顾之忧。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素问只觉得心口剧烈跳动着,夜里她不停的做着噩梦,梦见沈?的头颅滚到了她的脚下,突然睁着眼睛看着她,她吓的转身要跑,却踩到了一只断掉的手臂,那手臂发出了太子的声音:“你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知道……”她惊醒过来,只觉得全身大汗淋淋,不停的喘着粗气。
素问在永寿宫住了两日,忽从广德宫传出噩耗——皇帝驾崩了。听到这个消息,众人均跪地嚎啕大哭,只有素问心底冒出一阵阵的寒意,如果真如她所想,元彻是幕后推手,从逼宫这件事上来看,他根本就不在乎皇帝的性命,皇帝气急攻心后又是被德妃带走,诏书已经公之于众,元彻登基的最后一块拦路石就是皇帝本人,以她当日所见,皇帝虽命不久矣,但若调理得当,总能挨过年关,如今却……,素问不敢再细想,她逼自己否认这些假设,可太子当日的话却一直回响在耳边:“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娶她,要娶林文婉?……你不过是个为了江山,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敢要的孬种。”她是知道的,元彻一心想要的是什么,一个能舍弃一切的人,也能做得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