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振安睡了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石柔不在房间里。他躺在那里,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石柔缩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小孩子,不过应该是真的累了,痛哭过后,很快便睡着了。他尝试回想自己在支格难受状态下入睡的某些细节,心中充满了柔情蜜意。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跳下床来,膝下一阵发痛,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个伤员。他大声呼唤石柔的名字,没有获得回应,拖起伤腿,将整个房子找了一遍,阳台也没放过,没有任何发现。他紧张得不行,疑神疑鬼起来,敲打那扇紧闭的房门,又贴住耳朵倾听,担心房间内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猫腻,正考虑是否强行破门,门外响起了开锁的声音。他跳跑过去,率先打开房门,见石柔正完好无缺地站在那里,不由得喜笑颜开,说我还以为你被怪物给抓走了。石柔没有回应这个玩笑话,将手里装有油条包子的袋子放在桌上,说我熬了些粥,来吃早饭吧。
两人坐下来吃早饭,张振安看出来石柔心情不佳,不敢随便乱说话。石柔首先开了口,问你准备什么时候走。张振安说我不着急,票也可以退。石柔挑动碗中稀粥,垂眉不语。张振安说我想过了,我觉得我们不要怕姓盛的,你告诉我他老婆住那儿,保证叫他有的罪受。石柔摇头说你别说了,我不想这样。张振安说你要是觉得这个不够正大光明,我们报警好了,告他骚扰,实在不行,我们换个房子。石柔说这个事情跟你没关系,我今天找个时间跟他好好谈谈。张振安说跟这种人没什么好谈的,你也知道他就是个死变态。石柔说我已经答应他了。张振安说跟这种人没必要讲诚信。石柔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眉目黯淡了下来。张振安说你就是太好心了,舍不得拒绝别人。石柔说很多事情都是我自己愿意的,要是不走到那一步,事情也不至于弄成这个样子。张振安说双方都作出了选择,要算的话,大家都有责任,而且姓盛的明显属于挑事的,你不应该替他为错误选择买单。石柔看起来有些烦躁,放下筷子,说我的心里压力很大,不想背负更多的压力。张振安说你应该学会活得自私一点。石柔摇头说我没有你说的那么高尚,不用再劝我了,吃过饭就回去吧,好好养伤,别再蹦蹦跳跳的,对身体不好。张振安说我不想走,我也不想你去找姓盛的。石柔说你要知道我这里已经容不下任何人,她这话说得颇为严厉,像是已经生了气。张振安不敢再说话了,噤声啜吸稀饭,见石柔起身进入房间,还关上了房门,心中越发郁闷。他吃完了早饭,收拾自己的碗筷,在房门外犹豫半晌,敲响了房门,说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保重,有事儿给我打电话,没有获得回应,怏怏离开了那栋房子。
张振安正一瘸一拐地走着,石柔从后面追了上来,看起来却是愁眉不展,将手伸了过来,说我心里真的很乱。张振安说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不愿你不开心。石柔摇头说你不了解我的情况。张振安说就算上刀山下火海又能怎样,再说为你我心甘情愿。石柔的脸色越发凝重,说我给你找辆车吧,你站这儿别动。张振安说不用,我没有那么娇贵。石柔说别人不能这么想,竟是自去了。张振安心里虽不情愿,却也只得杵在那儿等着。不一会儿,石柔带着一辆三轮车回来。张振安依令登上三轮车,恋恋不舍,说我陪你去见姓盛的吧,保证不给你丢脸了。石柔摇了摇头,说你早点回去吧。说话的时候,三轮车已经开动了。张振安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说你要听我一件事儿,千万不要换号码。石柔没作应答,跟了几步,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活脱脱地像是一尊忧郁的雕像。
三轮车绕了个小弯儿,隐去了女人的身影。张振安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却也是无可奈何。不一会儿的功夫,三轮车驶离了八牌楼社区,来到了通往校园的小街上。张振安猛然看到前方急行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从悲伤的沉迷中回到了现实。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老金。张振安见老乡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心中疑惑不已,大声呼唤,不待三轮车停稳,从车上跳了下去,疼得直皱眉头。老金见到老乡,一张皱在一起的干瘦脸顿时化成了赭红色,哆哆嗦嗦地说道:“老翟,老翟...这畜生,他...他...”却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张振安拍打老乡的肩膀,劝令稍安勿躁。老金稍稍平复情绪,这才大概讲明了事情的原委。原来,他在网吧玩游戏时没来由地被顶下了线,再登录却怎么也上不去了,而知道他账号密码的人只有老翟一个人。张振安大概听明白了老乡的意思,提醒说老翟应该不会干这事,他上午大概已经回家去了。老金面如死灰,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一些含糊不清的话,徘徊数步,跳上三轮车,将老乡也拉上来,催促前行。三轮车师傅瞪着一双冷眼,说两个人要加钱。老金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跳下车去,也不跟老乡打招呼,急步跑走了。三轮车师傅作色说死小孩骂人呢。张振安代为殷勤道歉,劝得三轮车师傅消了气,这才情愿将客人送到男生宿舍楼下。张振安送走了三轮车师傅,支靠楼梯扶手,慢吞吞地挪上五楼,先去了老金宿舍。老金坐在电脑面前,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见老乡进来,哭丧着脸说道:“我号给人盗啦!”
老金坚持认为是老翟捣的鬼,急躁得像是火烧了屁股,不管怎么劝说,总是无法安宁下来,他告诉老乡号上装备加游戏币值二三千块呢。张振安带着老乡回到宿舍。宿舍里只剩下李胖一个人,跟张振安一样,同是下午的车票。张振安问李胖老翟的家庭地址。李胖说我已经告诉他了,大概应该住在东郊。张振安说这个就没办法了,也不能报警去找人吧。老金说盗窃怎么不能报警,拍着屁股要去派出所。张振安将老乡拉住,叫李胖再想想办法。李胖摸着脑袋想了想,说大班某同学好像跟老翟是一个高中的。张振安便与老金一起去找这个同学。这同学提着行李箱,刚准备出门回家,巧巧地给两人堵着了。两人稍加询问,得知这男生与老翟果然是高中同学,并得到了老翟大概的家庭住址,正在城市东郊的某某镇上。因这男生与老翟并不是深交,也不清楚其详细地址。
张振安认为这号肯定是别人盗的,花时间去找老翟意义不大。老金不同意,坚持要去找老翟。两人翻出城市地图,伏桌寻看,发现那个镇子相距不算太远,大概出了城市便到了。老金提出借自行车一用。张振安同意了,并告诉老乡钥匙放他那儿,一直到假期结束。
张振安带着老乡下楼交接自行车,来到自行车停靠处的南头,正准备进去寻车,瞥见生活区围墙栏杆外站着一个的体形高大的男人,正带着别有意味的笑容打量过来,定睛细看,发现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孙贵发。张振安稍作犹豫,欲贴靠过去打招呼。老金一把拉住他,说你上哪去。张振安说我看到个熟人。老金说我都快火烧眉毛了,你还有时间跟人闲聊。张振安说老兄你别着急,我突然想到有人或许可以帮你。
“小兄弟,你这是干坏事给人揍了,还是大半夜偷井盖掉下去了?”待张振安贴靠过去,孙贵发笑嘻嘻地发问道。
张振安冷笑了一声,说道:“孙老板日理万机,怎么有时间来我们这儿闲逛?”
“你真会说笑,It’s a Joke!”孙贵发哈哈笑了两声,“听说你们放假了,钱老板拜托我来接宝贝女儿回去。这个,我相信No Problem吧?”
“只要某人没意见,”张振安心里很不痛快,“您这干老板的还要靠干司机赚外快么?”
“肯定比你们要Hard一点,”孙贵发说,“不过讨生活嘛,要明白自己该Do什么,不该Do什么,这个道理没错吧?”
张振安撇了撇嘴,“希望总是有的,成全却在乎别人。孙老板懂这个道理吧?”
孙贵发冷下了脸来,“你犯了个大大Mistake!首先,公司在这儿有Office,我最近恰好在这边Do My Job。其次,你高估了你的Position!小兄弟,还是现实点吧!”
张振安闻言怒火中烧,隐忍未发,冷笑着说道:“现实的情况是,我们不需要别人来接送!”忍痛急步离开围墙,冲着一脸幽怨的老乡招了招手,“走吧,赵书记那儿肯定有学生资料!”
张振安说完这话有些后悔,不过大言已出,只得硬起头皮,来到女生宿舍楼前。老金催促立刻给赵颖青打电话。张振安垂眉半晌,说要说你跟她说吧,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将手机递给了老乡。老金拿手机贴住耳朵,待了片刻,将手机还了过来,一脸疑惑,说她好像挂了。张振安闻言有些慌张,说不会吧,将手机拿在手里乱晃,始终不肯拨打过去。老金越发疑惑,责怪说我半条命都丢了,还跟我玩什么小九九。张振安推搪说赵书记可能有事呢,不行我们等等吧。正说着话儿,赵颖青穿着T恤牛仔裤,提着拉杆箱,从女生宿舍楼里走了出来。老金见了,带头迎靠上去,腆着脸说赵书记我请你帮忙呢。赵颖青冷着脸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公事还是私事,公事现在已经放假了,私事的话,我为什么要替你办事。老金被这一席话逼得涨红了脸,嗫嚅着表示自己要办的是急事。赵颖青冷冷地撇看张振安一眼,招手令跟在后面,来到女生宿舍楼里侧的花坛边上。
“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别告诉我你从楼梯上摔下来了?”赵颖青开口问道。
张振安尴尬地笑了笑,“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回身望了老乡一眼,“他,老金有点事请你帮忙呢。”
“算了,你就当我没问,”赵颖青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看了看,“我刚才在楼上看到你跟孙贵发说话,你们说什么呀?”
张振安嘟囔着说:“跟这种人没什么说的,说点鬼话罢了!”
“最怕你说这种混账话!”赵颖青的脸色严厉了下来,“我也要脸要面子,请你不要跟别人胡言乱语,叫我难堪!”
张振安闻言也来了脾气,“你脸面是脸面,我脸面就是地皮!我们还没有彻底分手吧?你把别的男人带过来,还要他送你回家,几天几夜都要在一起,这是什么意思?”
“我今天心情本来挺好的,不想跟你吵架!”赵颖青说,“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孙贵发来接我,不是我的意思,而且,他只是送我去机场,没有某些人想象的那么猥琐下流!”
“那你干嘛还要让他来?你是成年人,不是三岁小孩,这点选择的余地也没有?”
“请你不要胡搅蛮缠,惹我发火!”赵颖青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我跟你相处,你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倒是你,那些勾当,三心二意,想起来就恶心!”
张振安羞恼了起来,“我干过什么勾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我跟石柔只是普通朋友!至于有那么一点特别,也是有原因的!”
“你跟她有什么特别?请你控制一下你的脾气!”赵颖青拉了一把怒气冲冲的男人的胳膊,再次紧张地看向生活区大门的方向,“狐狸都露出尾巴了,你还有什么好理直气壮的?”
“你要知道,我最后选择的人是你!”张振安拉住赵颖青的手,“你跟我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赵颖青吓得一跳,甩手说:“你疯了,快松手,别给别人看见!”
张振安到底没有松手,赵颖青挣扎数下,没有成功,却也顺从了下来。张振安牵着女友的手,与目瞪口呆的老乡擦身而过,路过那处铁栏杆时,向着外面的孙贵发投去只有胜利者才会有的傲娇目光。他将女友带到男生宿舍楼下,直接闯将进去,穿过无人在守的值班室,还欲继续上楼。赵颖青看起来有些羞缩不安,说你要带我看什么,我还有箱子呢。张振安说我帮你拿吧,将箱子提在手里。赵颖青说不知道你又犯了什么病,我就在这儿等你。张振安见这话说得厉决,说你就在这儿等也行,李胖还在宿舍呢。赵颖青说你快点呀,我还要赶飞机呢。张振安忍痛上楼,取出少女许梅的照片,返身下楼,也不说话,直接将照片递了过去。
赵颖青仔细端详这张照片,脸上表情数变,问道:“这是许梅的照片?”
张振安点了点头,“上次孙培健来给我的。”
赵颖青警惕地打量过来,“是你要的,还是他给你的?”
张振安闻言局促了起来,“是我要的。你不是一直想...我想,我不应该留有遗憾吧?”
赵颖青瞪大一双严厉的眼睛,也不说话。张振安心里直发毛,暗生后悔,自思不该如此冲动行事。赵颖青突然伸臂说你过来,上前一把搂住男友的脖子。这时,正好有一群男生从楼下急冲冲地下来,见此情形,中断谈话,起哄了起来。赵颖青也不在意,询问男友那些鸡毛蒜皮的问题,比如出行,比如暑假的安排。
待赵颖青絮叨完毕,张振安说:“不要孙老板送吧?”
赵颖青说:“你骑车送我去西门,我打的去机场。”
两人离开男生宿舍楼,依然手牵着手。孙贵发已经不在栏杆后面了。张振安在车丛里找到了自己的自行车,准备出发时,这才想到了老乡,拍了拍脑额,向赵颖青通报了老乡的事儿,不过隐瞒了跟游戏账号被盗有关。赵颖青开始不愿提供帮忙,在男友央求之下,很快转变了态度,与老金汇面后,独自上楼,下来的时候,手里带着一张纸条,上面不仅有老翟的家庭住址,同时还有联系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