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闪电扯开黑暗与雨帘,劈进我的房间,照亮了如花惊恐的脸。
私奔?!
私奔了?!
那明早谁嫁进述王府?!
我吗?!
大哥,你逃了,我呢?
我要收拾你留下的烂摊子吗?
“叩叩”的叩门声在这样电闪雷鸣的雨夜里仍清晰可闻。
要来的事终于来了,只是没料到来得这么快。
“进来。”
推开床边的如花,下床,穿衣,梳洗。
现在大厅中一定人声鼎沸吧。都在等我吧。
推门而进的是娘的贴身侍女,以往的轻视褪去,恭敬而有理,“二少爷,家主请您到大厅去。”
看到我镇定的态度,显得有点吃惊,但很快就恢复常态,低头垂手站在一边。
我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已是波涛汹涌,翻江倒海,木梳几次险些从颤抖的手中掉落。
“如花,你来帮帮我,把头发梳上去。”
“哦,好。”
如花走到我身边,接过木梳,偷偷瞄一眼站在门口的侍女,伏在我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少爷,你说家主叫你去干嘛呀?”
“梳头吧,如花。别让娘久等。”
玉家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逃了,能叫我去干嘛呢?
一切打理妥当,撑着雨伞走过湿漉漉的走廊,还是被雨水溅了一身,裙摆湿答答粘在小腿上,极不舒服。
大厅中灯火通明,厅中坐着玉家所有人。
威严的娘,表情哀伤,眼底流淌着窃喜的主夫,等着看笑话,幸灾乐祸的爹爹们,我爹坐在主夫身边,安慰着遭受重大打击的主夫。
爹,你知道吗?真正应该被安慰的人是我,是我呀!
扫视厅中众人一眼,咬咬牙,走到娘身前站定。
“娘,您找我。”
“嗯,你大哥刚刚跟师爷走了。”顿了顿,看我一眼,又道:“这个不孝子。完全把一家人的性命置之不理。明早要是没人嫁到述王府去,那…….”
“呜呜,夫人,这么说我们岂不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呵,四爹爹,你的表情好假哦。
突然间想笑,我疯了。一定是疯了!
明知道这是一出戏,一出把我推进火坑的戏,却不愤然挥袖走人,还想笑。这不是疯了吗?!
爹爹被四爹爹的话吓到了,“啊,这——这是真的吗?夫人,事情真的有这么严重?”
“当然了,想那述王是什么人!三媒六聘后,新郎逃婚,此等奇耻大辱岂能不怪罪我们?呜呜,想不到玉家最后竟因贝儿这不孝子,全家弃尸街头!”
此言一出,厅中呜咽声此起彼伏。
“似儿…….”爹爹走到我身边,轻轻拉起我的手,“别担心!爹爹一定会保护你的。”神情坚定,语气坚定。
没人保护得了我,爹爹。
似儿不会让您出事的。
挣脱爹爹的手,向前迈了一步,高昂起头,“娘,似儿愿替大哥出嫁。”
“似儿,你……不行!爹爹不同意。”
“娘!”
“好。想不到还是似儿可人疼。”娘的嘴角浮现笑意。
“夫人,不可。不可以呀。”爹爹见我不听话,泪流满面,扑倒在娘脚边,摇晃着娘的腿,哀求着。
“七弟呀,似儿如此有孝心,愿保全玉家一门,而牺牲自己。实在咱玉家的荣耀呀。”
我微眯起眼,瞪着说风凉话的主夫。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我保证他活不过今夜。
突然,爹爹冲到我身边,紧紧抱住我,双臂圈得我呼吸都有点困难,他双眼血红,冲着所有人大喊:“我不同意!”
“我不同意!想把似儿推进火坑,那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瞬间眼泪就下来了,这几日盘踞心头的不安也悄然不见。
紧紧回抱着一直以来懦弱且逆来顺受,但为了我却变得像凶猛的老虎般的爹爹,心口异常温暖,任凭眼泪倾泻而下。
“好好好,似儿不嫁,不嫁了。一直陪在爹爹身边可好?”真的可能不嫁么?!我也不想嫁呀,可不能不嫁,如果不嫁,那玉家……..那爹爹……
不,爹爹绝对不能出事!
“爹爹,似儿不嫁了。咱回屋去,好吗?”抹掉脸上的泪水,嘴角漾出一抹微笑,先把爹爹骗回去再说。
爹爹僵硬的身体慢慢软化,不确定的问我,“真的不嫁了?”
“真的,似儿保证!”
“咳咳,似儿…….”娘的脸色阴沉得可以,其他人的脸色也全变了,忽青忽白的,像调色板。
背着爹爹递了个眼色,也不管他们看懂没有,径自扶着惊魂未定的爹爹回屋。
好不容易把爹爹哄睡了,刚出屋,就见下人捧着血红的嫁衣在门口等着。
示意下人噤声,千万不要吵醒刚刚睡着的爹爹。
心很痛,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看爹爹了。
回屋,心如死灰,沉默不语,任凭娘派来的下人摆弄。
如花不在,估计是让娘支开了。
也罢,他在也只是多一个人伤心难过罢了。
黎明时分,打扮妥当,喜爹把一块绣着鸳鸯戏水的喜帕罩在我头上,我无意中扫了一眼,发现那是前几天我亲自绣的帕子。
甄仙子,你算得真准呀!
我要嫁人了。
盖着我自己绣的帕子。
拜别娘与主夫,上了花轿。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偷偷掀开喜帕,撩开窗帘,最后看一眼生活了十六年的玉府,府前站着一个相貌不凡,英姿飒爽的中年妇女,那是我娘。娘身后站着一个美貌妙龄男子,那是我大哥。
眼泪无声滑下。
娘,你爱过我吗?爱过似儿吗?
在你的心里,似儿是什么呢?还是什么都不是?
娘,你知道吗?似儿除了很爱爹爹,也很爱你。
很爱,很爱。
像爱爹爹一样爱你。
下辈子,似儿还想做爹爹的孩子。
下辈子,似儿不想再做娘的孩子,似儿也不想遇见娘。
做娘的孩子,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