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对着这么好的小默说出这么残忍的话,可是她不知道怎么拒绝。在小念那样清楚明白的告诉她之后,她怎么还能心安理得接受小默对她的好?她不能这么自私,不能当做不知道。可是她试过,她真的没有办法去爱他,既然不爱,嫁给他对他是多么不公平?
他若是愿意,会有很多人愿意爱他至死重于生命的。
“你以后,不要等我了。”她终于说出了口,“不要一个人坐在这里,等我,会冷的。”
陈默笑笑,“不会。”
又无话了,好一会儿他开口,“其实,你不用觉得对我有所亏欠。或者真的有亏欠,那个人也应该是我。”
寸心心里动了动,只当是他安慰她的话,伸手搭在他肩膀上按了按,“谢谢你,小默。”
她站起身来往屋里走,他还坐在那里,低着头好一会儿,他不知道在她知道真相的时候,还会不会跟他说,小默谢谢你。
大概,会恨他吧。
一定会的。
那也没有关系的,只要她快乐一些就好。
可是她并不快乐,并不如她自己所说的那么快乐,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其实是不快乐的,很多次很多次,他守在她身边听到她在梦里喃喃着另一个人的名讳,听她一遍一遍的喃喃一遍一遍的呼喊。他什么都可以给她,可是却给不了她要的。
多无奈呢,他本以为什么都不记得的她会接受他的好,然后哪一天会愿意像爱那个人一样深的爱他,可是五年了,五年来,她梦里呼喊的那个人名从来就没有变过。
那个人让他呆在离自己三尺的地方,而他让她住在离他三寸的心里,不是不嫉妒的。
他承认他嫉妒的发了狂,所以小念大婚,送请帖的时候,就一并将那个人请了。他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让她连一切都忘记了还念念不忘的记得着。
婚期一日一日的逼近,府上渐渐热闹起来,这些日子小念一直和她挤在一张床上,小念不再逼她嫁给陈默,但是心里的歉意和愧疚却一点点的膨胀。寸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几日醒来的时候枕边都是湿的。她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或者说做了什么梦也全都不记得了,但她有一种直觉,一定梦见了什么人,而那个人恰巧在那一大片苍白色的记忆之中,一并被遗忘了。
今日是正日,将军回来之后就一直忙着接待客人,小念被喜娘拉去妆扮了,而她一直站在小默身边,穿着最精致美丽的锦衣,笑意盈盈的站在那里。
看着陈默,她会难受,她不知道这几****到底怎么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偷偷的变了,可是抬眼看看,陈默还是陈默,她也还是她,一切都没有变。
那,到底是什么在变呢。
“寸心。”陈默终于开口喊她,“寸心你笑的像要哭了。”
寸心猛然回神,有些尴尬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啊,小默又胡说,我又不伤心,为什么要哭?”
原来她的表情已经虚假到那样的地步了么?寸心觉得不安,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可却偏偏是这样诡异的空洞让她害怕,她觉得难过,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现在生活的很好,将军的义女,被人爱着,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不记得,那么,为什么会觉得难过。
为什么五年来单单这些日子开始难过呢?
“我骗你的。”陈默缓缓搭过手来,扭头看着她的眼睛,“寸心很美,真的。”
她浑身一颤,就怔怔的立在那里,脑海之中一闪而过的是一对冰冷的眸子,那里充满了嫌恶和嘲讽,一点点的温度都找不见。然后下一瞬,她忽然就这么弯下腰去,眼泪就这么顺着脸颊滚了下去。
“寸心你怎么了?”陈默发了急,急忙俯下身去环着她的肩膀,因为这样蹲着,所以都没有看到有个人穿了一身深青色的画莽大袍,神色冷肃的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了。
“寸心?”陈默慌了手脚,“你怎么哭了?”
看见她哭,是五年前的事情,他后来就想,只要他做得到,就不会让她哭。可是她隔了五年,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却哭了。
他不知道那种对着一大片空白哭泣的悲哀,明明有种很强烈的情感,却一点痕迹都寻不见,什么也抓不住的空虚和寂寞,似乎谁也填不满一样。
寸心也不知道怎么就哭了,她一双大眼睛里都是茫然空洞的神色,就看的他一阵心酸,“对不起,寸心,对不起。”
寸心微微摇头,“不,是我,是我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很难过。”
挤出一丝笑容,寸心站起身来,“客人看着呢,我没事,真的没事。”
稍稍拂开他的手,她站直了,“小默为什么道歉?”
陈默身子僵了僵,怔怔别开脸去,“没什么,只是觉得没有照顾好你。”
寸心眼里闪过一道忽明忽暗的光,好一会儿才笑了,“恩。”
拜天地的时候,寸心站在厅外,将军嫁女儿自然来的人不少,人头攒动之间,她视线扫过去的时候,似乎有什么东西刺的她眼角一阵收缩。
陈默很快找到她,淡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隐忍着的埋怨,“去了哪里,我都找不到。”
这个人,从来都是温温的,声音总不会太高也不会太过冷淡,不会有什么过分的表情,永远都是儒雅温润的,好像没有什么脾气一样。
寸心别开头去,“只是随便走走,你呢,将军那边你不去帮忙么?”
他怎么能说是因为那个人在这里,所以他不敢冒险放她一个么?不能的,他已经冒了一个险,就不能冒第二次险。他不确定那个人对她还有多大的影响,可是他害怕连她也会走。
“忙完了。”他温温的回她,“寸心,我从没有要过什么。”
寸心唇角一僵,“小默?”
他忽而一把抓住她的手,他的手很温暖,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寸心本能的想抽出手来,然而却没有,她笑笑,“什么?”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他那样紧张的看着她,连一贯的温气都褪去了,“好不好?”
看着这样的陈默,他连让她跟他在一起的话都不敢说出口,他隐忍,他内敛,可是她觉得疼,这个人,就是这个人,站在她身后五年那么久么?
沉默着,不发一语,只想她快乐,自己可以什么都不要,第一次求人,竟然是让她不要离开他而已。
有某种似曾相识的情绪涌上心头,寸心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我答应你,小默,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离开你,不会不理你,不会让你一个人。”
他就笑了,好像已经很知足的笑了,“恩,我们说好了。”
风好像变得很轻,温温的,青天白日之下,好像已经什么都变得模糊,这个下午陈默觉得很快乐。
照例宴席摆在晚上,严严密密在中庭里摆了几十桌。月色很好,照的庭院里如水剔透,推杯换盏之间,谈笑声不绝于耳,曲公子不喜欢这些场面上的应酬话,将军也不计较,所以他并没有在场,寸心很高兴,小念嫁人了,以后有了依靠总是好的。
酒过半巡,寸心站起来,趁着敬酒的人乱窜的档子想到外面透透气。春深了,月色很浓,她的脸在月色之下竟然柔和了几分,大大的眼睛里映着水样月色,若是被谁不小心遇见,也是能叫人惊艳一把的。
顺着青石铺成的小道往院子里走了去,忽而前面走来一个人,那个人很高很瘦,似乎穿了一身很华丽的衣装,路过她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踢到了后面露在上面的半截青砖,“啊——”
寸心惊呼一声,险些朝后倒去,下一瞬手臂被人拉住,从阴影中渐渐露出她的脸来。抓着她手臂的那个人,瞳孔瞬间缩紧,然后渐渐的,渐渐的像是亮起来的星辰,下意识的用力抓住她的手臂,“月奴?”
寸心皱了眉,这个人弄痛她了!
“月奴,是你么?”声音竟然有些颤抖,带着浓浓的不可思议和三分惧怕。
“这位公子,你弄疼我了。”月奴伸手想要掰开这人的手,“还有,你认错人了吧。”
赵圣陵敢发誓,他就算认错别人,但是绝对不会认错眼前这个人。眉宇骨骼,气度神态,种种种种,不是梁月奴又是谁?
“我没认错!你去了哪里?你到底去了哪里!”语气不自觉的带了几分怒气。
“你确实认错人了。”一道温温的声音传来,下一瞬间手心一空,那人竟然将月奴拉到身后去。
“不,不可能认错!”他大声辩白,“月奴,我是少爷,你怎么会不认识?”
寸心下意识的揪紧了陈默的袖摆,然后往后缩了缩,“我真的不认识你。”
该死的!赵圣陵几乎要抓狂了,他的月奴竟然躲在别的男人后面,拉着别的男人的袖摆,跟他说不认识!她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在他拼命找了她五年之后,这样残忍的对待他!
“这位公子你也听到了,寸心说她不认识你。”陈默温温道,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你叫她什么?”赵圣陵皱眉。
陈默一把牵住寸心的手,然后一字一顿的说,“她叫桑寸心,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赵圣陵的脸,瞬间惨白!
桑寸心?她怎么可能叫桑寸心!就算是她化做了灰他都不会认错,十年,整整十年啊,他将这个人刻在脑子里十年,可是她怎么会在五年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一样,还改了名字叫做桑寸心?
“我们再不久就会成亲了,到时候一定会请公子你来喝喜酒的。”陈默儒雅的笑笑,然后就这样牵着寸心错开赵圣陵走开了。
赵圣陵僵在那里,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为什么,为什么在他找到她的时候,一切走到了这样可笑的地步?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遇见她的方式,却从未想过也许那时候,月奴已经嫁给了别人,可是那是他的月奴啊,是他的!
五年之中,他找遍了每一个地方,怎么会料到她会在这里,改名换姓,成为了别人的未婚妻?
但——
就算是那样,就算月奴成为别人的妻子,他也会抢回来,月奴是他的,只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