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工厂里我们把复合板整理了一个出来,坐在上面抽烟,打牌。
女妖怪从来没有出现过,但在我的梦里女妖怪朝我过来了,我说你干什么,我要哭了。女妖怪说别动,我给你看病呢。我吓的直往后退,搂住床头用手捂着,轮胎一巴掌把我扇醒,流氓,你丫摸我脚干嘛。我说,女妖怪要给我看病了。轮胎说,毛病。
我小时候心中的废弃工厂是像桃花源的地方,最起码桃花源很干净。从那以后我们几个经常到废弃工厂里抽烟,打牌。
那个时段放学后也不去操场了,内心膨胀的厉害,走路都带风了,说话全带脏字,把低年纪的学生贬的一无是处,挖个耳屎就挖桶金子来似的。眼镜说我们几个就像花朵,是营养不良,没有受到大粪熏陶,长坏了的社会主义花朵。我们说,什么叫像,本来就是。
眼镜进入废弃工厂后没说什么话,但脸上的红晕一直没下去。我们都觉得眼镜突然搞出这个进入废弃工厂的行动,是跟那些个女妖怪有关系的,当然我们也一直没有问过。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回去,就在废弃工厂里的复合板上坐着。轮胎从小树林里找了些干柴,斜着搭起了一个圆锥形的篝火堆,问皮卡“把你的汽油拿出来点”
“没有了”
“那我帮你把油缸水加满吧”,轮胎说着就往皮卡的车走去。
皮卡拽住轮胎,把油桶从车里提了出来,浇在篝火堆上,轮胎用打火机点了一个皮绳子扔过去,废弃工厂顿时就亮堂了,我们围过去,感受着温度挑衅着我们的脸庞。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在篝火堆的映衬下,他们一个个清晰的轮廓,甚至有些闪烁,有点朦胧,竟成了我对他们唯一的童年印象。
夏天我听着蝉声,吃着冰糖葫芦,坐在补丁的遮阳伞下,听摆摊老大爷讲故事。摆摊老大爷跟我说,我年轻的时候是个混混,经常和其他混混坐在马路边上的石墩上,看着一个个的姑娘从身边走来走去,有的是碎花裙子,有的是一头大卷发,正赶上改革开放的时代,有的旗袍开到腋下,都不知道该往哪看了,不知道该往哪瞧了。
摆摊老大爷把冰糖葫芦蘸了蜜,加个能吃的糖纸递给我说,嗬,真有意思。我又吃了一口冰糖葫芦,这个冰糖葫芦上蘸满了蜂蜜,甜的发腻,恨不得把我牙给甜掉了,这种甜蜜的味觉让我想起了邻居家的大姐姐,那天大姐姐正站在阳台上晾衣服,微风吹起她刚洗过的长发,我闻见了洗发水淡淡的香味,大姐姐身上穿的蓝底碎花裙子随风摇曳,让我心猿意马,胡思乱想。
阳光刺激着我的眼睛,我把手放在脑门上遮着眼,大姐姐把衣服晾好,我才发现阳台上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白色纯布,不知道是大姐姐的还是她妈妈的,但足够让我心跳加速了。大姐姐看着我,阳光下大姐姐的笑容很灿烂,我好像看见了大姐姐的脖子后面在发光,就好像观音菩萨降世一样,跟女神下凡似的,我立马就平静下来了,之前的躁动几乎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大姐姐说“小孩,你过来”
我心想完了,大姐姐肯定知道我刚才看见那两个白色纯布了。
“我才不是故意的!”说完我转头就跑,回到家把房间的门摔的很响,一下钻进了被窝,我一摸出汗了,我说完蛋了,我再也不是小孩了。
我们从废弃工厂里出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皮卡的车因为强行穿过小树林,导至左边的反光镜掉了一个,车身也被树干划破出很多伤痕。
皮卡坐在车里直摇头,“我爸肯定饶不了我,车耳朵都给碰掉了”
“没事,你是他亲儿子,车子是他的养子,你爸不会打你的”,我坐在副驾驶上点了根烟给他,让他专心开车,因为车子比我们结实多了。
“这倒没事,关键是我怎么说啊,我爸指定问我哪疯去了”,皮卡接过烟,把烟从右手中指转到食指用大拇指夹住往嘴里送,抽了一口撇着嘴说。我看着他拿烟的动作就知道丫肯定害怕了,这转烟跟课堂上转笔一样,课堂上转笔是无聊,出事了转烟是紧张。
“你跟你爸贫啊,就说当时医院有个要生的孕妇,可是医院门口的道太窄了,他们120的车不舍的刮,你就把你的车拿来刮了,人命关天情况紧急,必须赶紧送手术台上去,你说你好歹也是个三好学生,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你是觉得我傻还是我老子傻,那医院就不会有人来接啊,手术车你知道吗,你个傻子”
“医院当时生孩子的,切阑尾的,全赶一块去了,医院哪忙的过来啊,丫生的又不是局里领导,谁给他特殊待遇啊,知道什么是贫嘴吗,你个土鳖”
我就这样一路跟皮卡贫着,皮卡还是转烟,还是直摇头。但没想到最后皮卡真的按我说的做了,我说你丫傻啊,你傻还是你老子傻,皮卡说,你全家都傻。
皮卡告诉我那天把我们送回家后,他自己跑到学校问老师要了张奖状,然后到路边拉了一个大人在上面空白的地方填了一句“不怕刮车救死扶伤小英雄”字样,回家后把我跟他讲的故事改编了一下说给了他爸爸老皮卡听,在老皮卡半信半疑要动手打他的时候,皮卡拿出了这张奖状。
老皮卡是个工人,得到过“劳动模范”“红旗手标兵”等称号,一看到奖状上的鲜红色和齿轮麦穗就特别有感触,同时老皮卡满是皱纹的脸上也挤作了一团,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搂着皮卡就不舍的松手,就好像当年从领奖台上下来别人也那样拥簇着他似的。皮卡站在一旁看着高兴的父亲把奖状装在一个玻璃框内,然后用手固定在了“红旗手标兵”的一边。老皮卡回头问儿子哪里高了哪里不对称了,才发现皮卡已经不在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