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时候,我还是决定去操场见那个大哥哥,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有点反应不过来,好像是一场梦似的,还是个梦中梦。我到了操场之后,看见小成哥哥骑着他的红色山地车围着操场转,速度特别快,我心想这丫傻逼吧,一个人还在那装酷。
不过我还真被他那股酷劲给迷住了,十七八的少年总是那么迷人。可我还不愿承认,哪怕自己有了偶像也要说自己没有偶像,生怕别人知道自己喜欢谁了。如果偶像是个女明星,还要担心别人说丫那操行就是一婊子,拍某某电影的时候跟某某导演睡过觉。皮卡就这样跟我说过,我说你是他们身上盖的被单啊还是他们身下压的大床啊,你丫怎么这么清楚。皮卡说,瞧你丫那操行,我就是那导演。
小成哥哥看见我之后又在操场转了几圈才停,我点根烟走到他面前,“你这么小就抽烟,拿来给我”,小成哥哥拿走烟抽了一口,“我叫陈小成,你呢”
他好像跟我认识了很多年似的,一点儿不拘束,一点儿不客气,还一脸的从容,单脚踩着地,左手夹着烟,看上去跟一流氓没什么差别。
“你还抢我小孩的烟抽,你怎么这么流氓啊,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你这么流氓的呢”,我又抽出一根烟点上说,“我叫山丘,小成哥哥”。我都没想到自己能这么淡定,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和从容,说完我就害怕了,直往边上磨蹭。
“走吧,别跟我这贫了,跟个怨妇似的”小成哥哥脸上泛起俩酒窝,有意无意的看了我一眼,蹬上山地车就走。我想着丫这么个操行啊,也不知道尊老爱幼,一点儿不把我当小孩看,即使那个时候我强烈的希望大人们把我当成平等的人对待,而不是用鼻孔鼻毛高傲的对着我,但与此同时我还是乐于享受着作为小孩所独有的特权和福利。
我一路跟着红色山地车的屁股走,小成哥哥并没有走后墙上的狗洞,而是一路骑到了工厂的后门,我很意外这么隐秘的一个工厂,有好多条路可以进去,并且轻而易举,路上没有任何可以使人停止脚步的阻力,畅通无阻。后来我才意识到很多梦寐以求的东西也许并不是自己想象的样子,就好比心爱的姑娘一样,走近之后才发现屁股并没有那么圆,胳肢窝一样的有异味。只是香水欺骗了鼻子,脸蛋迷惑了眼睛。都是假的。
进去之后我一眼就看见了那天晚上轮胎烧的套子,“小成哥哥,那个套子怎么会在这里”,我走过去踢了一脚,说“谁这么有意思啊,哪儿都能搞,搞完了,舒坦了,还不打扫战场,比我随地大小便还不道德,这不有伤风气吗,现在人也不讲“八荣八耻”了,都找刺激,都特无聊”。
“玩儿呗”
我骑着小成哥哥的红色山地自行车在废弃工厂里溜达,就看见窗户那露出个人头来,我仔细一看,长头发上还扎个皮筋,正看着我呢,我喊了一声“女妖怪来了!”就连人带车撞到了前面的废铁堆上,我说你丫的早不来晚不来,非要大白天来,非要眼看我撞了车了你才来,真是成精了。
小成哥哥走过来问我有没有事,我说这虽是一堆破铜废铁也不至于跟棉花糖似的啊,疼死我了。红色山地自行车的铃铛也被女妖怪吓傻了,怎么按都不出声。小成哥哥说,你看见谁了,还女妖怪来了,你能看见的全是活物,什么时候肉眼看不见的东西也被你看见了,那你才是女妖怪。
我说,我是个男的。
小成哥哥说,那你就是眼瞎。
我说真有个女人在窗户那看我,皮筋挽着长头发,眼睛瞪的跟用火柴棍撑起来似的,我认识她,她是刘寡妇,刘寡妇是我见过最丑的女人,打小我就不敢从她身边过去,她那双大眼放在她精致的小脸上简直是绝配,跟没有长嘴的驴头一样,就剩俩大眼了,看着新鲜。刘寡妇在结婚的第一天就成了寡妇,刘寡妇体型健硕,胸大无边,都说是刘寡妇克男人。还有一首歌谣是唱刘寡妇的,我小的时候听不懂就跟着乱唱瞎唱,眼镜听完后对我说,你丫要是再唱,不改正作风,不熟背“八荣八耻”,不知道人间沧桑,以貌取人,传播谣言,不学好只学坏,我就让轮胎把你送劳改所里,永世不得翻身。
我说好,我不唱了,可是你要告诉我什么意思啊。眼镜皱了一下眉头拍拍我的肩膀说,天机不可泄露,长大你就明白了。可是一直到后来我也没明白,再后来就忘了,再后来刘寡妇就死了。
小成哥哥的红色山地自行车是用来比赛的,看上去除了铃铛外没有太大问题。我把山地车放到一边,坐到复合板上,“小成哥哥,你什么时候参加比赛”
“快了”
小成哥哥看着红色山地车,拿出了一个本子,上面是附近的路线图,一张一张的,每一张图上都画满了纵横交错的线条,“你行啊,每天能不重样的遛这几条路”
“也就跑着玩,无聊下的创意”
小成哥哥能把自行车骑的特遛,玩的特转,极速骑过去可以让胆小的人害怕骂一句傻逼,让路边的混混在后面吹口哨。看见漂亮姑娘了,就一路骑过去搭讪。路上堵车了就按着铃从这头骑到另一头,然后再折返回来,用小成哥哥的话说,这叫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管他是大奔还是宝马,只要你有四个轱辘,就必须呆着,必须看着,还一点儿不能急。
我小的时候就有一个梦想,就是全世界每人都有一辆汽车,出门全开车,停都停不下,这样最后就没人开车了,全是走道的。我把这个梦想写进作文里了,语文老师喜欢诗歌,经常给我们朗诵诗歌,但从来不说出处和作者,不过我们发现这些诗歌应该出自一人之手,因为全是以“啊,我的……”开头的,最喜欢象征,最喜欢夜晚。我们都以为语文老师天天晚上不睡觉,就看星星了。
作文本上,《我的梦想》那篇作文的批阅是:异想天开,油腔滑调,没有炽热,不给高分。这是意料之中的意料,作文不会拟人,不懂排比,不能熟用先抑后扬,不懂几个诗的意象很难得到高分。
语文课代表就深谙此道,所以很能讨得语文老师欢心。经常说几句“生活的没有道理,连月亮都失去了诗意”的没头没尾的话,眼镜看不惯,说这小子投错娘胎了还为此写了一首打油诗:
刚下过雨
一切都是新的样子
太阳还没来呢
小草还没出来
地球变的蔚蓝
星星也在眨眼
可是月亮呢
太阳正把她榨干
这首打油诗传到了语文老师那里,语文老师不明所以,也没听出什么问题,说眼镜知道上进了,虽然诗写的不行,但知道关心环境了,眼镜说,对,从明天起关心蔬菜和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