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小尤克终于从喉咙里挣扎出两个字:“救我!”
声音虽然不大,但原本早已超然物外完全沉浸在冥想中的乔娜显然感应到了。
她倏然睁开了眼睛,诧异地环顾四周,却没发现小尤克的身影,最后才把目光定在那一堆雪丘般的物体上,待发现那正是小尤克后,赶紧走了过去,无比诧异道:“你又在玩什么?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我……我快要冻死了……”
小尤克牙齿磕得咔吧作响,极为艰涩地回应道。
“怎么回事?”
“一时说不清楚,反正魔珠已经融化到我身体里了,你有什么办法能救我吗?”
小尤克已经感觉到自己无论是身体还是意识,都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语气自然无比急切。
“啊?”乔娜惊得一个踉跄,直接跌坐在小尤克身边:“蒙托姆不是告诫过你,你不能吞了它当成自己的魔珠吗?”
“这……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我……感觉我已经快撑不住了……”
小尤克已经气若游丝,似乎他的声带都已经开始凝冻。
乔娜眼见情况危急,而自己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更对魔珠的属性一无所知,当真是束手无策,急得六神无主直跺脚:“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救你啊!这可怎么办啊!”
忽然间,乔娜咬了咬牙,直接挥掌朝小尤克后背抵去,想用自己的魔法力先帮他驱寒。
但小尤克全身已经满是冰刺,纵使她手掌温热,也根本无法消融,反而扎破了她的手掌,一层寒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蔓延到了她的小臂上。
乔娜宛如触电般赶紧弹开,望着一下就冻得发紫的手臂惊恐莫名,心知若自己离开得稍晚一点,这无比的寒意顷刻间就会席卷自己全身,把自己也冻住,当真是凶险莫测。
小尤克感觉到了她的举动,更是对她的善意无比感动:“你千万不要直接接触我,这魔珠的威力实在是太大了……”
“可我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啊!”乔娜急得都要哭出声来:“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你如此关心我,就算我真的遭遇不测,我也无憾了……”
小尤克此刻已经完全抛弃了自己年幼身份所带来的隔阂,完全是以一个成年男子的心态对乔娜深情款款地倾吐心声。
奇怪的是,乔娜似乎也忽视了两人年龄和种族的差距,一个劲地连连摇头:“你胡说什么呢?我不许你死,你就不能死!”
说着,眼泪却已经奔涌而出,如一串串晶莹剔透的玉珠簌簌而坠。
这样的情感流露自然是真实又真挚的。
乔娜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何会这样。
但想必是从黑荆棘酒馆开始,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在这个小家伙身上,她看到了以前从未看见过的某种能量,这种能量就像一颗微小的火星,点燃了她早已经黯淡无光的希望之野。
虽然他看起来还很幼小,可彰显出来的气度和见识却堪比受万众敬仰的人类智者,而且作为一个小恶魔,他对她己表现出来的那种毫不做作的善意和关心在她眼里尤为突出和特别,从而让她很是珍惜这份难得的情谊,抑或也可说是缘分吧……
忽然间,乔娜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一把抹去眼泪,眼里放着光:“我现在就教你冥想之术!”
“有……有用吗?”小尤克就像个溺水的人,此刻无论什么办法都是救命的稻草,能捞到自然就不会放过:“难不难学啊?”
“应该会有用,冥想之术一开始本来就是被我们魔法师当成恢复术使用的,因为魔法师都面临着因为魔法力耗损过多而变虚弱的窘境,通过它,我们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魔法力甚至还有可能因此获得一定的突破,而且冥想之术并不需要动用身体任何一个部位,你这样的情况最适合不过了,因为我觉得魔珠作用并不是在你的身体上,而是在侵蚀你的灵魂和意识,你所感觉的冷就是源自灵魂的酷冷,从而导致你的身体作出了相应的反应,以分担你灵魂和意识上的凛冽寒意,而你只要进入冥想状态,应该就可以切断魔珠的侵蚀途径,让它失去攻击的目标……”
“你说的都有理,快,告诉我怎么进入冥想……”
“什么都不要想,就像沉睡一样,但又不能真正地睡着,你要把你的意识把控在清醒与昏迷的分界线上,进入到心无一物却又可包罗万象之态。”
乔娜尽可能地组织着小尤克能理解的话语,很是慎重而耐心地指点道。
“就这么简单?”
“你能做到的话,自然就不简单了!”乔娜的担心并没有消减,反而越来越是焦急:“因为你是恶魔,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到,毕竟恶魔之心,可都是充满了各种私心杂念的……”
“我理解了,就是我要尽量放松,把精神和意识都从这具躯体上剥离开来,进入到一种空旷无垠的状态。”
“就是这么个意思,你赶紧试试吧!”
乔娜双手紧紧地捏在了一起,呈虔诚的祈祷状,脸色因为担心而显得阴晴不定。
“嗯……”
然后,小尤克果然再无声息。
一开始,乔娜还满怀希望地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并轻声念诵着祈祷之语,后来见他一直没动静,却又慌乱了起来,因为她搞不清楚他是已经进入了冥想状态还是已经被魔珠完全侵蚀而亡了!
这让她碰又不敢碰,喊又不敢喊,焦急的仿佛度过一秒都如同度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而小尤克现在,却确实处于濒死的边缘。
因为之前并未接触过冥想之术,加上魔珠的侵蚀果如乔娜所言,自己的灵魂似乎正在冻裂,意识正在消散,身体能量的支援简直只是杯水车薪,而且更可怕的是,这种蚀魂寒意并不是唯一的效应,他能感觉到一种比这种寒意更可怕的灼热正在生成,一旦成势,自必立马如同火药爆燃一般,转瞬间就把一切焚为灰烬!
如此怪异的情况让小尤克真是有苦说不出来,知道现在能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生死之间,一种无比强烈的信念油然而生:我要活下去!
什么都不想,就算瞧见了死神的模样,也一样漠视……
就如同上帝关上了生命之门,却打开了希望之窗一样,小尤克很奇异地就进入到了自己所说的空旷无垠状态。
脑海里就像暴雨后的天空,所有的想法,所有的欲望都不见了,对外界的一切也断绝了任何感知。
但是他全部的精神意识却如同春天那阵阵轻柔的风。
在脑海里毫无束缚地自由飘荡,空灵得让他正在遭受煎熬的灵魂都为之欢呼起来。
小尤克自己当然不知道,这种几近空灵的冥想状态,是无数魔法师梦寐以求终其一生也难以达到的。
他在空灵中第一次看见了自己的灵魂。
那是一个类似缩小了的自己的透明的影子,只是它整个都呈被敲烂却没还未崩散的钢化玻璃状,裂痕斑斑,而且在所有的裂痕处,能看到一缕缕黑气正如同一条条吸血蚂蟥般盘亘钻入,触目惊心。
毫不迟疑的,精神意识所形成的柔风立马卷绕过去,把它轻轻地包住,如同母亲那最温柔的手最滋润的唇把它轻轻抚慰。
正在绝望中挣扎的灵魂立马发出一阵激动的颤栗,根植于灵魂深处的生命原力如同突破最后一层土壤的嫩芽,开始倔强地从它可怕的裂缝中延展出来,化为一股股清澈的汁液,开始填满所有的缝隙,并把那一道道黑气驱逐并合聚在一起,渐渐地重新凝聚成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珠子。
噬魂的寒意渐渐消散,那正在生成的灼热也如同被一场大雨彻底浇灭,连半点烟尘都没冒起。
小尤克能清楚地听到源自自己灵魂深处的嗷叫。
那是痛快的嗷叫!
极致兴奋的嗷叫!
但小尤克却并没有得意忘形,而是在把这颗失而复得的魔珠小心翼翼地移出体外后,继续保持着这种空灵的冥想状态。
因为他舍不得离开。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妙太过瘾了!
原来精神和意识,灵魂和肉体居然存在着如此奇妙的耦联通路。
这简直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是无论是科学还是神学都显然还未踏足的陌生领域!
颠覆了自己以前所有认知和人生经验!
带着着这种兴奋,他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体内部。
就如同能看见自己的灵魂一样,他清楚地看到了身体每一个器官,每一块肌肉,每一块骨骼,每一条血脉,并清楚地感知到它们是如何相互配合,如何分配每一滴血液所携带的能量。
他最后看见了自己体内仿佛诞生了无数颗微小的太阳,散发出的耀眼光芒,把自己的身体化为了一个金灿灿的整体。
如果乔娜知道他居然一冥想就达到了如此惊人的效果,自然会震惊到感到害怕,因为从本质上讲,他仍旧是一个恶魔,而恶魔学会了冥想,谁知道会对这个世界造成什么样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