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随着青儿离开陈家墓地,一路向西,闷头赶路。
他在后面细细打量青儿的身影,宽大残破的衣衫下,娇小的身躯蕴含着倔强的力量。
能看的出来,青儿很小心,生怕被别人发现。
一路行来,走的全是泥泞不堪的小路。
很明显,她对这里很熟悉,应该是经常走这些路。
陈平心里发酸,眼眸泛红,紧紧握住不大的拳头。
这代表什么,陈平心里清楚,青儿姐一直在此处等着他回来。
二人走过几条土路,穿过一片小树林,在一处小山包下停住脚步。
青儿找了一块碎石,用不算干净的袖口轻轻擦拭,扭头对陈平道:“小少爷,你坐这里。”
陈平上前拉住青儿,搀着她的胳膊,柔声道:“青儿姐,我不累,你坐。”
青儿摇摇头,执意不肯。
陈平无奈,又找了一块碎石,擦干净之后,两人一起坐下。
坐下之后,身高差距变小,四目相对,青儿微微低头,用手拢了拢额前的长发,试图遮盖那些伤痕。
陈平紧紧的抿住嘴巴,极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他的心很疼,犹如被利刃一刀一刀的切割一般。
不能想象,多么狠的心,多么丧心病狂的人,才会将一位二八芳华的姑娘折磨成如此模样。
他涩声道:“青儿姐,是谁把你折磨成这个样子。”
青儿猛然抬起头,急声道:“小少爷,你怎么回来了?”
陈平虽小,却不傻。
通过青儿就能猜到,陈家的事情没那么简单,青儿身上遭受到的折磨肯定有隐情。
他沉声道:“师兄下山办事,我有些想家,就随他一起出来了,顺便回家看看。”
青儿神情放松不少,隐隐有些激动:“你师兄也在登岚城吗?”
陈平点点头:“嗯,在呢。
我来祭拜爹娘,师兄留在了府上。”
青儿骤然一惊:“你回过陈府了?”
陈平点点头:“嗯,回去过了,二伯在那里。
青儿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我师兄在,咱们什么都不用怕。”
青儿有些激动,似乎在一瞬间将所有的包袱、重担卸下,眼泪无声的滑落,呢喃道:“我就知道小少爷一定有办法,我就知道。
青儿没白等,青儿没有白等。”
陈平起身来到青儿身旁,不停的摩挲青儿后背,咬紧了下唇,任由一丝丝血腥气在口中蔓延。
他在极力的克制,积压所有的恨意和怒火,只等那爆发的一刻。
良久,青儿情绪平静下来,缓缓开口:“小少爷,你走了半年左右,渔阳郡发了大水,很多地方都被淹了。
老爷日夜操劳,想尽办法拯救受灾民众,更是派人拿着陈老祖留下的令牌去升龙道宗求助。
升龙道宗很快就派人前来,那些仙人很厉害,移山填海,洪水一度被控制住了。
老爷也为此松了一口气,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升龙道宗的仙人们,无声无息的就离开了。
暴雨未停,没过几日,再次决堤,比之前还要凶猛。
老爷没有办法控制住洪水,只得调兵遣将,将受灾民众向内县迁移,内县驻留了很多受灾民众。
朝廷接到老爷的奏折,反应也是迅速,从国库调配了赈灾粮款送过来,只是数量不多。
朝廷还下旨,命令许国各个郡县全力支持渔阳郡,全国的物资都向着渔阳郡运送过来。
这些事情,我是听老爷身边的小六说的,他每日跟在老爷身边,政务上的事情都知道,应该是没错的。”
陈平点点头,表示理解。
青儿继续道:“朝廷和渔阳郡自己的物资很快就送到了,但是灾民太多,杯水车薪,维持不了多久。
全国送来的物资时间长,批次多,数目还相差悬殊,经常出现一批物资相隔多日才能全部到达。
为此,老爷只能不停催促、盘查,还多次上书朝廷,请求朝廷再给拨一批赈灾物资应急。
朝廷迟迟没给回复,老爷没有办法,也等不到全部送来,只能先行签收,送往灾民处,至于没到的只能命人去催。
有一日,我服侍老爷和夫人休息,听老爷说,他觉得此事有些怪异,心里不安。
大概意思是,许国富硕,这些年又没有大的灾祸,国库应该充盈。
面对如此灾情,国库提供的赈灾粮款实在是杯水车薪,而全国运送,批次太多,效率太低,甚至数目上也有很大问题,如此下去恐怕会有大批灾民会被饿死。
少爷,青儿笨,不能全部记住老爷说的话。”
陈平轻声道:“没事,青儿姐,我能明白,你继续说。”
“过了大概两个月吧,受灾民众基本已经安置妥当,只是赈灾物资缺少的厉害,听说死了不少人。
朝廷派来了钦差大人,彻查此事,一时间登岚城流言四起,闹的满城风雨,城门守卫森严,进出都得受到盘查。
只过了短短的五天时间,就在城东三十里外的一处荒废兵营,查到了大批的赈灾物资。
这些物资不是钦差大人查到的,而是你八叔投案自首。”
陈平骤然一惊:“什么,我八叔?”
“嗯,就是八老爷。
我听说八老爷被关进大牢,没几日就死了。
后来城中流言四起,说是老爷指使八老爷侵吞赈灾物资,枉顾几十万百姓的性命。
钦差大人以老爷有嫌疑为由,将老爷关了起来,继续查证。
夫人想了很多办法,各方面疏通关系也没有见到老爷,大少爷在京城也是各方打点,一直也没有进展。
老爷被关了十余日就传来消息,说老爷在牢中自缢了,直到老爷死也没有见到尸首。”
陈平愕然道:“那坟中可有我爹的尸首?”
青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
青儿惨然一笑:“老爷过世,又见不到尸首,夫人很受打击,但是夫人觉得此事有蹊跷。
夫人心善,担心下人被牵连,遣散了大部分家丁,本来夫人也让我走,我舍不得离开夫人,就没有离开。
过了三日,陈忠在晚上带了很多人过来,将所有人监禁起来。
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知,陈老祖给过老爷仙丹,就逼问夫人和我仙丹在哪里?”
陈平如遭五雷轰顶,半晌后。颤抖的问道:“是他逼死了我娘。”
青儿又掉下眼泪:“嗯,就是他。
夫人知道说了也会死,她偷偷告诉我,让我将仙丹给陈忠,这样或许能保住我的性命。
夫人咬舌自尽后,他们就全力逼问我。
小少爷,青儿不怕死,但是青儿想活着,只有我活着才能告诉你真相。”
陈平默然,此时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如果一个人能做到如此,都在骗他,他宁愿被骗。
他想到了陈祥、陈忠的眼泪,是不是太过讽刺了。
青儿继续道:“夫人将仙丹放在了你的房间,两粒在一起,还有单独的一粒是准备留给大少爷的。
我取仙丹的时候,偷偷把那粒藏了起来。
仙丹给了他们,我就没用了。
陈忠让人将我带到郊外,路上我就把那粒仙丹吃了,果然到了郊外,埋人坑已经挖好了。
他们捅了我一刀,就把我扔进坑里埋了,应该是因为仙丹的缘故,我没死。”
青儿撩起宽大的上衣,一道猩红狰狞的疤痕赫然呈现在陈平面前。
陈平蹲下身子,颤抖的伸出手,轻轻的抚摸青儿白皙肚皮上刺眼的伤疤。
他不敢想象,青儿是承受了多么大的痛楚,她是以怎样的信念活下来的。
遭受了如此多的磨难,只为等他回来。
陈平胸脯剧烈的起伏着,怒火已经让他心肺要炸裂一般,他再也无法忍耐,双目血红的似要出滴出血来。
陈平轻柔的将青儿衣服拉下,帮她整理好衣服,微微眯起眼睛:沙哑道:“青儿姐,我带你,去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