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暗想,怕是他接下来会说,结婚了也没关系,我会继续等,安静地等,等着你们离婚。能量守恒定律,诚不欺我。
章介沉默了好久,“他爱我”于他而言,一定是不小的打击。他如果有自省能力,必然会有一些难堪吧。
章介:“没关系的,我会悄悄站在远处,看着你,看你是否幸福。”
站在这个时间点上的章介,估计想抽死以前的自己,不抽死,至少也要打得鼻青脸肿吧。今天他的所作所说,放在十年前,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量,不百分之一的量,余晖都会幸福的晕过去。
余晖:“这不像你啊。”
章介:“这确实不像之前的我,我讨厌之前的那个我,所以才要改变。”
改变后的章介,似乎并没有给余晖带来更多感动或者惊喜。人身上都或多说少,有些贱性,对你不好你才更动容,对你好呢你反而不感冒,总是变本加厉的作践这份好。
章介是这样,余晖想想自己何尝不是这样。
这样碎碎念念,时间一溜烟跑到中午了。
余晖正愁吃饭的问题呢,林一飞推门而入,余晖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之前或许还有些小顾虑,事情到这里,余晖太需要林一飞了。
几天不见,他瘦了一圈,但状态不错,他怎么休息,怎么缓过来的。这些只能放在后面慢慢讨论。
当下最重要的是,他来了。
余晖上前拉着林一飞的手,走到章介面前,“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了,林一飞。这是是我朋友,章介。多年不见,这又遇上了。”
林一飞听完介绍,马上上前一个握手,“欢迎欢迎哈。这都中午了,在这里吃饭,家常便饭,只要你不嫌弃。要是余晖提前说你要来,我好准备吧。”
余晖太懂林一飞。招呼应酬,信手拈来,简直一绝。
章介并没有立即回答,他在扫视林一飞。不知男人之间的第六感准不准,余晖作为旁观者,微微感觉到,空气里弥漫着没有声音的刀光剑影,没有颜色的烟火味。
余晖:“留下吃饭吧,林一飞,林一飞手艺不错呢。”
其实章介压根就没有要走的意思。他难道不想多了解一下林一飞吗,所谓知己知彼。
林一飞像是没有经历什么事情一样,走进厨房,打开火,煮饭,炒菜。余晖觉得待在院子里也尴尬,对章介说:“你坐坐,喝水哈。我去帮帮忙。”
余晖:“累吗?要不我来,你来打下手。”
林一飞:“不累,事情总算过去了。过去就好了。”
余晖:“过去就好了,辛苦了。”
林一飞:“看见你,就不辛苦。”
盐煎肉,是林家的拿手菜,比吃回锅肉的频率高。蒜苗还没上市,配菜用大葱也不错。将带皮肉切成宽薄片,青椒斜切3厘米长的段,葱切成马耳状。锅热倒油,油热后下入肉煸炒,待断生时下豆瓣酱、面酱、盐、豆豉炒出味后再下青椒,并将酱油、白糖、味精、料酒、葱下入后,翻炒几下,盐煎肉便成。肉片熬得卷卷的,又是别有一番风味。下饭了得。
青椒蒸豆母子。青椒切圈,装碗,倒入豆母子,少量清油,水开放上锅开始蒸,十几分钟即可,出锅饭少许鸡精。这是再地道不过的家常菜,外面很多地方都吃不到了吧。豆母子是林奶奶自己做的,好吃一绝呀。
红苕软豆子。这道菜算是秋季的主打菜,软豆子是一种极其难贱的食物,随便点一棵种子,便可以爬出一面墙。原产印度,分布在热带、亚热带地区,如非洲、印度次大陆与印尼等,中国南北均有种植。生长在生于路边、房前屋后、沟边等。扁豆花有红白两种,豆荚有绿白、浅绿、粉红或紫红等色。嫩荚作蔬食,白花和白色种子入药,有消暑除湿,健脾止泻之效。小时候余晖不喜欢吃,因为吃得太多了,那时一到秋天,整个餐桌都离不了这个菜。起先几顿吃,到时新鲜,多吃几顿,自然腻了。如今这道菜,竟然会成为想吃的菜。红薯甜甜糯糯,紫色的软豆,豆子又大又饱满。颜色味道都是秋天专属。
炒小白菜。
上菜速度一流。饭桌上大家吃得还是有些尴尬吧,林一飞和章介很自然的交谈,章介倒是如鲠在喉。基本礼节在,夸奖手艺不错。但是也发出自以为是的疑问,为何小院没有生意呢人流量人太少。多少能让人感觉有几丝瞧不起的意味。
林一飞说:“我们这里周末生意好些,平时就是散客。周末比较忙。后天我们小院有一场生日聚会,一般二三十人吧。”
章介点点头。
林一飞:“谢谢你送余晖花呀。不过现在她更喜欢马蹄莲呢。不过黄水仙也好看。好多人喜欢黄水仙,估计都是从大鱼那部电影开始的吧。”
都是林一飞说,余晖终于在边上,只要负责附和就行,点点头就行。
饭后,章介推说有事,说下次再正式拜访,便离开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再看看林一飞收拾的背影,余晖知道的,身边的肩膀更值得依靠。
饭后两人坐在秋千上休息,轻轻晃着,荡着,秋风习习,风是温柔的,林一飞也是温柔的。
余晖说:“章介是很多年认识的。”
林一飞打断余晖,“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如果你想说的话,我也很愿意听。”
余晖:“我还是要告诉你呢,想说给你听听。”
林一飞拉着余晖的手:“好,那我听。”
余晖:“这几天你都那么累了呢。”
林一飞:“听听你的故事,让我缓解缓解,暂时忘了自己经历的那些事情。”
余晖:“章介算什么呢?男朋友不算吧,我和他其实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准确来说,是我当时单恋他。他给了一些回应,却不告而别。今天他来,既是道歉,又像在挽回。时间都过去那么年了,哪能挽回呢。是吧。”
林一飞:“当年一定把你伤痛了吧。”
余晖:“现在想想,好像不痛呢。我觉得你在治愈我,每时每刻都在治愈我。”
林一飞:“想不到我还当了盘医生呢?”
余晖进去拿水杯,发现后院的黄水仙,已经插在花瓶里,很漂亮。
余晖:“你把花插上了呀?”
林一飞:“干嘛不插呢,那么好看,虽然你更喜欢马蹄莲,但是花本身是美的。是吧。”
余晖递给林一飞一块点心,“你试试呢?”
林一飞惊得瞪大了眼睛:“你谁做的呀?难道你做的?好好吃。”
余晖:“是我做的,蛋黄酥,终于成功了你呢。”
林一飞:“还有没有呢,我还要想吃。”
余晖从身上递出一个小盘子,盛着可可爱爱的胖嘟嘟的蛋黄酥。每一颗都像一个小精灵,傻乎乎,静静呆在盘子里,默默散发着好吃的气息。
林一飞:“你还藏着呢,什么时候做得成功呢?”
余晖:“就突然,好像通了,那天就做成了,味道我自己都惊讶得很。你喜欢吗?”
林一飞:“肯定喜欢,好喜欢。皮好酥,一碰就会成渣的那种。豆沙好吃,一点不腻。蛋黄沙沙的。甜咸搭配恰到好处。”
余晖:“有那么好吃?”
林一飞不说话,用行动证明一切。又拿起一颗,摊放在掌心,细细看了,才慢慢放进嘴里,一副无比享受的神情。
林一飞说:“生活太需要甜甜的。太苦的苦,只能靠甜来治愈呢。”
“辛苦了。”
林一飞笑得暖暖的。
余晖:“你去后院睡会午觉吧,我把躺椅收拾好,小毯子也拿来了。”
林一飞:“我确实有些困。”
“你都好多晚,没有睡好了呢,去吧。”
余晖只是过了几分钟,走到后院,只是过了几分钟,走到后院,他已经在躺椅上睡着了。呼吸声和墙上的风声一一应和,扫过墙头的竹叶,发出簌簌声,扑扑落落几多午后暖阳,没有彩蝶飞过,七姑娘多年未见,安静时分,木槿的重重皱纹纸般的花瓣,朝着风来的方向,铆足了劲盛开着,毕竟,秋意盛夏日渐远。
就让他休息吧,好好休息,多长时间没有睡得安稳。
余晖待在前院,发着呆,几天恍如几年。人不是在时光中渐渐老去的,往往是在那几天,一下就老去。
章介离开了,林一飞睡着的,世界突然全属于自己,余晖有些不习惯,四周是安静的,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爱,终究是个玄之又玄的事情。余晖对章介重新回来找自己,并没有惊喜。独独好奇,他实在哪个时刻醒悟,或者说是什么事情触动他了,让他明白自己的心。那个时刻,那个时间,余晖比较感兴趣。也有可能,人家只是为心里的愧疚找些出处,倾泻出来,好受些,这归根结底是为自己。
林一飞的态度,才是意之外。他应该才是值得珍惜的那位,他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感恩吧,满怀感恩。
总是喜欢用味道不同来区隔时节的更替,余晖觉得自己天然是吃货。
街角的烤红薯,卖得只剩下最后一只,而糖炒板栗上缓缓升起的甜蜜气息与泛黄的路灯混在一起,夜色朦胧;嗯,春天在油焖新笋的清甜里,如约而至,你来不及换新装,我也来不及更换日历;莲子悄然熟于田间,水乡的女娃卧在门口石头上,开始剥菱角,田野间的绿味陡然浓郁起来;文惠公子问周颙,蔬食何味最胜?周颙答“春初早韭,秋末晚菘”,秋葵点缀着蒸蛋也丰富了视觉,金桂香起,一叶知秋。集体无意识,让我们也习惯于因时而节,应时而食。
在以快为目的的时代里,总是赶路的我们,已在不知不觉间让生活中的许多仪式渐渐退变为形式;但偶尔驻足栖息时,也会欣羡先民把每个节日过成值得纪念的日子。
以前的时候,节奏太快,难得有时间,有机会,听听风声,看看阳光,每天都在赶路。
一直很喜欢袁惟仁的一首歌《赶路》:
我买了地图以为不会迷失
手中的电话卡该不该充值
总以为忙碌阻断思念的影子
口袋里还系着想家的钥匙
我一直在赶路忘了停下脚步
多渴望月圆时反射我的孤独
我一直在赶路忘了你的祝福
才发现得失之间是回家的路
我一直在赶路忘了停下脚步
多渴望月圆时反射我的孤独
我一直在赶路忘了你的祝福
才发现得失之间是回家的路
其中的深意,像是回来后,才渐渐领悟。
一夜雨后,才惊觉中秋竟然那么近了。
今年中秋,你是否有新的期待?是否期待把沿袭已久的仪式感,用习以为常的自然味道加以传记?
余晖看着阳光发呆,想着胡豆收后,红豆也是收成的时候了吧。想起小时候红豆收获后,用稻草一捆,倒放在墙头,过几个日头,干了,取下,用连盖一打,晒坝立刻跳满豆粒。
拢在一起,红豆装袋,待来日细细品享。红豆一做咸食,一做甜食。红豆一般晚黄豆一个节气播种,端午过后再点豆子。待到秋收白露后,已长得颗粒饱满。
其实这种红豆,更准确的名字叫巴山子。
小时候盆地很少听闻红豆,有种叫巴山子的小豆,吃法做法同红豆,做咸食较多,包粽子总少不了它。只是它的形状和红豆有细小差别,肚脐处略微凹陷。
不爱甜食的余晖,独独中意红豆做的所有,细腻香甜,是最平凡又最动人的慰藉。红豆芋圆,陈皮红豆沙,尤其是豆沙做馅的各类点心,豆沙包,豆沙面包,豆沙油饼,豆沙蛋黄酥。
记得那部日本有部电影叫《澄沙之味》,细说每一种食物每一颗红豆都值得被认真对待,因为它能最后长成一颗豆,也是历经它人生所有的艰辛,着实不易。看完后,时时想吃铜锣烧,想吃红豆派。
认真、尊重是换来食物美味的不二途径。生活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