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回到C市后,住回了高中搬家前的父母的老房子里。杨晖本身家庭条件一般,再加上跛腿的原因,总是找不到理想的工作,收入一直不高。如今两人虽然喜结连理,但在很多现实的问题上,却是没有足够的准备的。
最突出的矛盾便是婚房问题。杨晖与父母同住的房子是一套只有六十多方的两室一厅。江芸父母心疼孩子,在双方父母正式见面的时候,提出两家各拿出一半的首付,另外再买一套婚房。但杨晖父母从始至终并不认为江芸是下嫁到他们家的,相反是欠他们家的。他们一口咬住拿不出钱来买新房,如果江芸不愿意跟他们老两口住一块的话,反正江芸父母的那套老房子也是空着,他们可以出个一两万,把那套老房子装修下当新房。双方父母的第一次见面,江芸父母就被房子的事气得不行,最终两家父母不欢而散。
虽然对于自己女儿的选择有着诸多的不满,但出于一些原因,江芸父母最终还是做出了妥协,把老房子给了他们做婚房。只是越是临近婚礼,江爸江妈越是心情好不起来。最后干脆亲友都不通知,打算老两口自己出席下算了。
江芸自然能理解父母的不甘,但既然她已经做了这样的选择,那日后的生活无论怎样,都必须自己承担起来,不再让父母为难。所以婚礼要办成怎样,父母会不会邀请亲友,别人会不会说闲话……那些面子上的事情,她都不在意了。只是江芸那颗强装坚硬的心,却在婚礼的前一天莫名地害怕被昔日好友给识破。
江芸的婚礼特别简单,没有其他流程,差不多就只是亲友聚在酒店吃顿饭。根据本地习俗,婚礼前一天新娘不能与新郎见面,再加上女方没有其他亲属参加婚礼,江芸家里就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安静得跟平日没什么区别。若不是翻新后的老公寓门上被装点了红喜窗花,压根就看不出一点这家人第二天就要办婚礼的样子。
一场连新娘自己都没有什么忙头的婚礼,更不用说提前一天到达的伴娘会有什么任务了。在江芸得知篱茉已经提前到达了她给安排的酒店后,因为不敢与篱茉有太多单独相处的时间而以抽不开身过去陪她为由,她只让篱茉自己好好在酒店休息。
篱茉当然不愿意一个人在酒店待着,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江芸,不仅仅是因为想念她,也是为了答应了李凯旋的事。江芸扛不住篱茉的软磨硬泡,最终还是答应晚上来酒店与篱茉会一会。
也许是想开了,也许是不忍心把大老远跑来的篱茉一人丢在酒店,江芸终于还是提前去酒店找篱茉一起吃晚饭。兴奋的篱茉在见到江芸的那一刻,却忍不住吐槽起来:“我说新娘子,你是怎么回事,那么美的你,穿成这个样子来见我不说,怎么在这人生的关键时刻把自己弄这么胖,你那优秀的瓜子脸,小蛮腰都去哪了呀!!!”说话间,篱茉直接就伸手在江芸的腰间将她宽松的T恤一把抓拢。
篱茉这突然的动作让江芸有些猝不及防地闪过一阵尴尬,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篱茉也因为自己的突然发现而瞪大了眼睛。“你,你?这?”篱茉舌头像被打了结似的,一时吐不出字来。
江芸本来也没想好怎么开口说,这下也不纠结了,她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抬眉一笑:“如你所见!”
这会篱茉总算是明白了江芸为什么就突然要结婚了。这是双喜临门的好事,篱茉立马收回了那没见过世面般的不合时宜的表情,温柔小心地挽着江芸的胳膊,细心关爱道:“你怎么不早说呀,你都这种情况了还让你跑出来见我,这显得我多不懂事。咱赶紧去吃饭,然后我早点送你回家去休息,你这新娘太贵重了,我负不起这个责任呀!嘻嘻!”
“哪有那么夸张,放心吧,我强大着呢!”江芸的回应听着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过对于江芸来说,篱茉还是那个熟悉的篱茉,与她在一起,会不由自主地感到轻松愉快,连日来的压抑心情也似乎不那么沉重了。“今晚我没事,你多陪陪我吧!”
王篱茉求之不得,两人便开心地找地方吃饭去了,时光仿佛也倒流回了没有多少忧虑的大学时期。
江芸还是那个江芸,她可以一如既往地对好友真诚相待,但对于自己的那份脆弱,她就像只刺猬,永远不给任何人靠近的机会。任凭江芸怎么掩饰,相较于马思敏,王篱茉是怎么都没在江芸身上找出半点准新娘的幸福感来。实在憋不住的篱茉,拿出了李凯旋的红包,斗胆问道:“到今天为止你有对你的选择后悔过吗?”
瞬间,两行清泪在江芸的脸庞上直流而下。她知道王篱茉一定会重提李凯旋,但当痛点就这么被赤裸裸地摆出来时,任她内心再强大也承受不住了。只是事到如今,再去谈论那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篱茉,我与杨晖的婚姻,并没有得到太多的祝福!可是我明天就要结婚了啊!你能真心地祝福我和我的宝宝,祝愿我们日后的生活幸福美满吗?”江芸几乎是在向篱茉哀求着说的这段话。
这让篱茉心痛不已,忙起身坐到江芸身边,愧疚又心疼地搂紧了她。“对不起,芸芸,你别误会,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幸福,凯旋也是。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是你的后盾。所以,答应我,以后遇到什么事,不要再傻傻地一个人承担着。我也好,蓓蓓和肖潼也好,李凯旋也好,我们都是朋友,所谓朋友,就是用来相互麻烦的。以前的事就让它翻篇了,以后无论做什么决定,一定要先把自己放第一位,好吗?”
......
尽管替李凯旋意难平,尽管不知道江芸到底经历了什么让她这么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杨晖,只因为是江芸,篱茉终究还是收回了对杨晖的世俗的偏见。在第二天的婚礼上,她不仅代表宿舍,为这对新人送上最真挚的祝福;作为伴娘,她还在这场没有司仪的简单婚礼上做起了气氛担当。她让江芸给搞了把吉他来,虽然篱茉只有三脚猫的水平,但只要气氛在,婚礼上又弹又唱的她搞得大家好不欢乐。
只是,向来不擅长伪装情绪的篱茉猛然发现原来有些东西时候到了自然就会。
比如化妆师给新郎定好妆后,原本应该立马给新娘化妆做造型了,江芸的婆婆却一屁股坐在了化妆镜前,让化妆师给她也捯饬捯饬。化妆师不情愿地嘟囔着她得额外付费,而江芸婆婆即刻瞪起了眼珠,拔着嗓门,嚷嚷着要找老板投诉,说花了那么多钱,化个妆还不给化。早就应该听她的建议,反正都怀孕了,干嘛花这个冤枉钱来化什么新娘妆云云......
站在一旁的篱茉虽然内心极度讨厌这样市侩大妈,但实在不忍看着江芸莫名受这样的委屈,她立马从边上拉了把椅子过来,笑盈盈地、好声好气地朝江芸婆婆说道:“阿姨,今天可是咱家的大喜日子呀,不宜生气。您坐这边。您看我脸上的妆化得可还行?这是我早上起来自己化的,您要不嫌弃的话,让我来帮您化。对了,我这有管口红,刚买来,但是颜色不太适合我,我给您试试看,如果您喜欢的话,就送给您!”篱茉边说着,就边拿出自己都没舍得用几次的某大牌口红来在江芸婆婆手背上轻轻地抹上一道珊瑚红。
前一分钟还唾沫星子横飞的人,这下一秒立马就心满意足地任由篱茉在她脸上涂涂抹抹了。篱茉则是任凭内心有多么排斥,表面上仍可以口是心非地夸赞着:“阿姨,您皮肤真好呀!”
再比如,酒席刚开场一会,有不懂事的七大姑八大姨们凑到江芸爸妈这桌来。“江芸她爸妈呀,恭喜恭喜啊!这小晖真是怎么这么好福气,能娶上你们家这么好的闺女,我们老杨家真是祖上冒青烟了啊!”
江爸明显不想搭理,江妈只能尴尬又礼貌地回应着:“都是孩子们自己的缘份。”
七大姑八大姨们却不依不饶,“就是说啊,小晖这孩子好是好,但老实说,如果不是江芸呀,愿意进他们家门的好姑娘还真难找!现在姑娘都眼睛长到头顶上的,男孩子没个房子车子的,都不正眼瞧一瞧。我们儿子本科毕业那会,连着相亲好几个都没成的。今年就不一样了,我刚给他在市区房子付了个首付,就有好几家姑娘主动托人找上门来说亲了。”
“老杨家好福气啊,听说亲家爸妈连彩礼都没要的啊!”
“你们真是太好讲话了,虽然我是男方亲戚哦,但是我自己也是有姑娘的,我就跟我姑娘讲的,找对象,彩礼是最基本要求,必须得有门槛,不能让自己姑娘嫁的这么不值当!”
刚陪着新郎新娘在门口迎完宾客,准备趁新娘去换礼服的空当先坐下来填会肚子的篱茉听着这些所谓的亲戚们的你一嘴我一舌的假客套真挖苦,瞬间毫无胃口,只想口吐芬芳。她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左手轻轻搭在身边江妈妈已然有些颤抖的右手背上,微微拍了拍;再抬头,十分有诚意地朝着各位阿姨们做了个假笑。“我们芸芸确实是个人美心善的好女孩,大学那会,追她的男孩子都要有一个加强连了。听说她这么快就结婚了,我们班曾经追过她的男生别提有多伤心呢!所以这以后呀,还得麻烦各位男方的阿姨婶婶们多提醒提醒新郎,一定要好好珍惜我们芸芸呢!我们芸芸这么好的女孩他绝对找不到第二个了!”
“是是是,芸芸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呢!我看你也不错,姑娘你是哪里人啊?有没有男朋友?我儿子比你也大不了几岁,我们家房子已经买好了,这不也想蹭点老杨家的福气,能找个跟老杨家一样好的媳妇就好喽!”总不忘提已经给儿子准备好婚房的阿姨,此刻已然化嫉妒为动力,不失时机地向篱茉推销起了自己儿子来!
篱茉自然是不屑的,毕竟都不用把自己的男朋友甩出来,单单一个龙妈就可以甩出这位阿姨一条街。不过她还是礼貌又特别照顾江爸江妈情绪地跟长辈们撒了个善意的谎言:“谢谢阿姨的赏识,不过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他吧,虽然现在没房也没车,工作一般,收入很低,但人踏实又努力,对我还很好,我就不打算换男朋友了,嘻嘻!”
......
尽管在这场婚礼中时不时会有些让人身心不太愉快的话语,但因为是江芸的选择,篱茉能为她做的就只剩下支持。她觉得哪怕全世界都不看好江芸的婚姻,至少这对新人自己是有勇气去追求自己的幸福的。
只可惜,打脸来得有点太快!
在宴会散去的当晚,酒喝得半醉的新郎居然在近十二点的深夜跑来酒店,向篱茉打听李凯旋知不知道已经嫁给他了?还让篱茉务必转告李凯旋江芸现在是他杨晖的老婆了!
一声叹息,一夜无眠!
篱茉害怕再面对江芸时,自己会忍不住把她拽回H市。第二天一大早,篱茉不等江芸来约她吃早饭,便匆匆地退了房,离开了这座让她喜欢不起来的城市。
“亲爱的芸芸,我回去啦!记得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善待好自己哟!爱你的茉茉!”看似语气轻松的一条告别短信,却是篱茉组织了近半个小时才发送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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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场婚礼,看起来都是义无反顾的奔赴,江芸的选择,却是让篱茉久久无法平静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