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终归是繁华而热闹的。
近日张灯结彩,喜气连连,不若是那病弱的小王爷终于娶妻。
说是冲喜的,可娶的那位姑娘也是个可怜人,父亲是个酒鬼,还爱赌,这才被她父亲卖进王府。
自然了,那位林枝姑娘必不能是小王爷段延的王妃的,她不过是个酒鬼的女儿,也是可怜她,才让她做了妾。
却到底是以正妃的礼仪将林枝堂堂正正迎进了段王府。
说起这个小王爷,六岁那年为了救人自己的腿脚却落下残疾,也不喜抛头露面,终日于府中阅览群书,倒也是翩翩公子。
林枝虽比不得大家闺秀的貌美,却也算的上清秀,倒也般配……
成婚第二天,林枝看着依旧只有她一个人的婚房,默默把头上的红盖头扯下。
嘴角不由蔓延开一抹苦笑。早在她第一次被带入王府,她就已经发现,那位默默无言的王爷,总是独自望着院中败了的桃花。
眼中也时常带有落寞,后来听别的丫鬟提过几句,好像说王爷是在睹物思人,王爷六岁时救了落水的姑娘,当时那姑娘手中攥了一枝桃花。
后来找到了那位姑娘,原来是赵家的鸢娘。此前,两人约定终身,谁想鸢娘的父亲一气之下,把鸢娘嫁给了靖王爷。
北城的靖王爷,两人也算举案齐眉,却迟迟未有一儿半女。
而今,小王爷竟是还未放下么。原是在思念北城的鸢娘,不知怎的,林枝忽觉心中一痛,着急忙慌的回了房。
不想,大婚之夜迟迟未出现的段延小王爷,此刻却出现在房中。四目相对,无语凝噎。
段延坐在椅子上,一身蓝衣,面上的神情虽温柔,眼底却不见一丝温度。
“林姑娘。”
他的声音,仿若流水潺潺,动耳却也冷冷。
“小王爷。”
林枝也不对上他的眼眸,何苦自取其辱,徒惹得自己伤心难过。
“该去敬茶了。”他的言语简短,林枝低声应了,段延走在前面,离了有一段距离,林枝跟在他身后。
老爷与夫人坐在堂前,林枝的思绪却飘回昨日大婚,说是大婚,可她所谓的丈夫,却连与她拜堂都未有过。
只留下淡淡一句,“太过繁琐。”大抵是他想成亲的人原就不是她罢了,至于拜堂,自然也是要同喜欢的人一起的。
跪在地上,夫人却不太看得起她,唯独老爷和蔼的接过了茶杯,也叫她没有那么难堪。
也许是她自小到大都没有喜欢的人,被父亲卖入王府,心底也没有太大波动。
在她八岁时,她的娘亲就离开她了。而自娘亲去世以后,父亲也变得越发喜怒无常,沉迷于喝酒赌博,仿佛是为了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想失去的娘子。
这般想来,她的父母也算是相爱的。
走到了王府的庭院,那株桃花依旧破财。仿若早已失去生气,徒留一具外壳,叫人惋惜。
王府里的所有人,都看得出,王府新来的侧王妃,是不受王爷喜爱的,两人自成亲以来,居然不曾同房。
众人看她的眼神也带了同情。
她自己却好像不觉,每日寻着喜欢的事,好打发每一天的漫长时光。
日子久了,好像林枝只是换了个地方生活罢了。
院中的桃花还是未开。
可她却好像快没有机会了,没有可以看见桃花盛开的机会。
近日来,她的视线越发模糊,寻了郎中,只说“夫人的眼睛,怕是小时候落下的顽疾。”大抵是要看不见了。
想想,她竟已经来了王府三年时间了。而这三年时间里,她竟然只见过自己的丈夫几面。
寥寥无几,多么可笑。
此后,若是见到了,想必她也是认不得了。
入夜,林枝点燃了油灯,在书案前借着灯光,想趁自己还看得见,写好遗书。
郎中不说,她也知道。她的身子越发不好了,最初只是头晕,最近却总会突然晕了过去。
窗外的月光清冷,她望向院中的桃花,可惜了,还是未开。
时日无多,提起笔,竟不知如何写起。直至笔墨落于纸上,洇了一团,仿佛又快看不见。
才收拾好心情,在纸上落笔。
不知觉,竟写了三张。
天明,她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头疼也越发止不住。意识混沌,她是要死了吧。
鼻间却忽嗅得一抹芳香,大抵是那院中的桃花终于开了。
嘴角轻扬起微笑,闭上了双眼,就再也未睁开……
小王爷病了,为了侧王妃病了。
从前,小王爷只是一个人落寞的望着院中的桃花。自侧王妃死后,他却好像真正与世隔绝。
侧王妃死的时候,不过十八岁,小王爷抱着侧王妃,看了整整一天的桃花。
还在侧王妃耳边说着什么,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更让人难过的是,原来侧王妃才是小王爷幼时救活的小姑娘。上天就是爱捉弄有情人,在他还没认出她的时候强加给他。
却又在他苦苦挽留的时候,毫不留情的,又一次把她带离他的身边。
段延温柔的抱着林枝,坐在庭院内,风雪飘飘,唯独他们二人在大雪中,“枝儿,你看,院内的桃花开了,开在今日。”
他不断用自己的脸贴她冰冷的脸,脸上止不住的泪水,“对不起,对不起……”
他哽咽着,他早该认出她的,他怎么就认错人了。还在她又一次来到自己身边的时候,那般对她。他真该死……
想起林枝在遗书中写的,他越发哀恸。她说,她不怪他。从头到尾,原来……原来又是她早就认出了他。
她该有多难过,在他那样对她的时候,而这三年冰冷的婚姻,也真真浇灭了她所有热情。
自始至终,他为何像个傻子一样,终日怀念着故人,不曾想,原来故人早已归来。
只是他从来没有去发现。
王爷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了。有人说,他是思念成疾。不论如何,他终于可以去陪她了。
只盼望,她的脚步可以慢一点,他可以追上她。
世间若真有来世,请让他再遇见她吧,怎么样都可以,哪怕是看见她幸福……
侧王妃死后的第一个月,小王爷也死于庭院。
而那桃花却再也没有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