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爷的车轿像个心事重重的人在思索,走得极其的缓慢。阿牛转出岔路,寻了两个街道,终于找到林风要跟踪的目标。出了西直路口,天色变得半明半暗,路旁两侧的云松榉木橡树,郁郁葱葱栋栋鬼影般的站立,举目望去林中没了光线,彷如黑幕早已潜入林中。灰白羽毛的飞鸟自天际沉落,啼叫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凄厉和阴深。
“这条路要么去云顶坟场,要么就往营口古镇。可往营口古镇走这条路绕远了,又不是拉货绕开关卡,应该不会。这时候差不多天黑,刘二爷要去坟场拜祭先人吗?”阿牛迷惑地自言自语。
刘二爷随从保镖,那个两道的白眉剑师总会不经意地往后观察,锐利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阿牛的车轿。此刻载重走动的货运马车仍是不作减少,这辆改装的宽敞车轿置于其中非常显眼。
“老大,那白眉像是发现我们。不如趁早下车步行跟踪。”长矛待到林风同意后又道,“阿牛,前面找个合适的下车地点,别让人察觉我们的意图。”
“云顶坟场的入口可以停车,可是现在才来拜祭,理由听来好牵强。你看能行吗?”阿牛回答。
转眼长形的白巫石碑映入眼眶,死气沉沉的黑漆勾勒出“云顶坟场”四个大字,从车轿看去像个巨人般伫立前方,有两个人的高度。出乎他们的意料,刘二爷的车轿抢先拐进坟场。
“现在怎么办?还是跟在他们的背后进去吗?”阿牛勒紧缰绳,呼喝那匹瘦马停下脚步,急促的问道。
“你别停下,白眉剑师在看着我们,接着往前走,等他们走远,找个合适的位置转头。”长矛道。
阿牛听命,扬起马鞭重新驱动车轿。“那家伙活不耐烦了,哈哈,他竟然敢追了上来。”蔷薇的话不单是对长矛说,更多像是说给林风听,“老大,待会你等长矛解决他,路上还有人经过呢。”
才是走了半里路,被奔袭而至的白眉剑师拦下来。“跟在二爷背后这么长时间,二爷看你们舟车劳顿,应该口渴了,请随我一同去喝碗水。”
阿牛拱腰作揖道,“这位爷,谢过您的好意。这四位贵客往营口古镇去的,就是一条路上,就是这匹马太瘦弱,只能跟着您的车轿吃灰尘。若是之前有所得罪,请您多多包涵。”
话音刚落白眉剑师抽出钢剑,厉声喝道,“你这般话把我当小孩哄骗吗?全部人立刻下车!”
“爷甭气恼,我照您的吩咐便是。”阿牛急忙跳下车鞍。
“不要拿兵器,留在车上。”林风叮嘱之后带头往踏板伸脚,轻轻地跃下。晴天、长矛和蔷薇如是。白眉剑师蹙起额尖,骑在马背上眯着眼睛打量他们四人,“胆子不小,哼。往回走,别想着逃跑,我的剑可是比你们跑得快。也不要走得慢慢吞吞,不然后背长出血洞。”
“爷,我就是个车夫,客人说去哪我就去哪,为了点苦命钱奔波。”阿牛张望来往的马车,哀求道,“这事与我无关,求您放过我走吧。”
“把嘴巴合上,不然我来帮你的忙。快点走!”白眉剑客挥动钢剑指向阿牛道。
“我走就是,您甭火急了眼。”阿牛转过身去,又扭头望了一眼,才是举步而行。
巨人石碑一如刚才所见,只是这回看起特别地高耸。云顶坟场的入口一左一右的两座祭塔,狰狞的石鬼像睥睨下面走过的人,不管他们来扫墓,还是抬棺木下葬,或者就是躺在棺木里的死人。黑曜石铺砌的小路往坟场里面延伸,两边耸立的云松宛如守护亡魂的守卫。拜夏日好天气的恩赐,浮云渐浅抹成丝带,红晕的天色挡住黑夜的降临。刘二爷的车轿停在阴面,车夫如同鬼魅藏在一团树荫抽着旱烟。
“四处没有外人,可以干掉他了。”蔷薇悄声道。
“不用心急。刘二爷往坟场里面进去,他应该是带我们找刘二爷。”长矛谨慎地观察周围。
“你们两个闭嘴,不许说话!”白眉剑师强劲有力的声音传来。
墓碑重重林立,像是望不到尽头,谁知道有多少死人躺在看不到的地下。有些破旧的坟头早生蔓草;有些残留未烧完的香烛,银箔的灰烬融在黄土。像是不久前拜祭留下的的菊花,黄花瓣随风零落。
他们像是牲畜一样被驱赶,白眉剑师不停地吆喝着。落在坟头的乌鸦循声而飞,悄无声息的坟墓幽静地坐等他们掠过。越过墓园之后有片荒地,渐渐沉入昏暗的天际传来呀呀声哀叫,甚是让人悚然。杂草遍地而生,凹凸不平的泥堆,乱石旁爬上矮生灌木。举目可见为数不少的灰白骨头,苍蝇嗡嗡地飞舞在被丢弃的腐烂尸体。空洞的眼眶里面疽虫蠕动,冷漠地注视临近之人。遗骸长短均有,死者并非只是大人而已。
“这是乱葬岗。以前在阿苏拉达,我来过类似的地方,帮忙抬死人,随处一丢就完事。”长矛与其余人同样,捂住鼻子抵挡恶心的臭味,语气低沉地说道,“野狗把死人撕开,把肉吃掉,秃鹰也会来抢食,乌鸦负责叫醒死者的亡魂。”
“他是要杀了我们吗,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还要找我的妹妹。”阿牛惊恐地喊道,转过身来环视四处,寻了一条他认为的活路逃跑,刚跑两步却被长矛伸手紧紧地揪住手臂,哀嚎道,“放开我,都是你们害的。”
白眉剑师驭马赶上前来,扬起马鞭指着阿牛道,“你要往哪儿去?不用急着寻死,待会二爷自然赏你。”马鞭即刻就是抽下,空气激荡,鸣起爆破的声音。
“求您大发慈悲,我真的不想死。”阿牛几乎声带泪下,踉踉跄跄的身影,若非长矛还在身旁他恐怕已经下跪,“像个阿苏拉达的汉子,这可是你说的,但死人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来自哪里。”
“原来你们是阿苏拉达的逃难者。可惜太迟了,二爷已经看到你们。恕我无能为力。”白眉剑师话中听起来若有所指。
穹庐的东方上弦月乍起,乱葬岗中有一棵宽柄杉树,形同两手的扇叶树枝,于这片荒芜的地方非常显眼。树旁站立两人,不用猜,法兰色长襟肯定是刘二爷。两手所戴全是镶嵌各色宝石的指环,正在不停地摩挲,锐利的目光注视这伙人的到来。长辫子鹰钩鼻的贴身保镖寸步不离,就在身后。
“胡一海派你们来的?”刘二爷语气显得非常温顺,不像恶人。
林风等人面面相觑,唯独阿牛哭丧着脸回应,“二爷,你饶了我吧。我就是个车夫,并没有谋害你的意思。”
“不必狡辩。我说有就有。”刘二爷不用质疑地道。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们?”林风道。
“还用问。我说死就死。”刘二爷旋过身去,后面距离二十步之遥,发黄麻袋有人被绑在里面,吱吱呜呜地乱动,看似再挪腾就掉入旁边的深坑。
窸窸窣窣的泥土自深坑里浇上地面,“够深吧,别说埋八个人,二十个也行。”还有声音传来,挖土的人站直身板,露出一个头颅和肩膀。满额汗水,长相普通,看模样年龄与刘二爷相差无几。
蓝色长褂的人背向林风等人,身材瘦长,咳嗽不停地响起。他往面前的深坑撇了一眼,“虾头,上来。”
“拉我一把。”挖土的虾头把铁铲丢到地面,伸长手臂递给上面的人,试图要借力。嘭的一声,刚出手的铁铲转眼挥来,照着他脑门就是重击。
蓝色长褂那人捂住胸口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待到气息平稳之后转过身来,正是林风等人之前见过的特务老痨。老痨收取油壶的钱帮忙办理身份令牌,以及介绍一栋极其便宜的豪宅,如今出现在乱葬岗,无比怪异的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