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他们已潜伏在宅院附近，盯梢的水准非常蹩脚，不太像是上一个世界追来的人。”林风道。
“可虎鲨一个人在家里，总会让人放心不下。希望我的顾虑不会发生，待会转个弯就回家。”长矛谨慎地注视后方。
“既然不是上一个世界追来的人。光天化日我就说他们不敢乱来。”晴天道。
“见鬼，一群肮脏的苍蝇。”长矛咒骂道。
“你别紧盯他们不放，太声张了，我需要了解他们的意图。长矛，去把阿牛的车轿叫来，等到跑远了距离，找个隐蔽的地方一起放倒他们。”林风随意地观望匆匆行人，目光却是很快找到跟踪者。一个蓝色长襟打扮的中年男子刚走进集市边上的店铺，另一个左脸清楚划出伤疤的家伙往集市里面躲。还有两个车夫打扮的，待在木棉树下假装等待散客，刻意地压低毡帽的帽檐。其余的，应是藏于暗处。
长矛应声而去。
“蔷薇要买下这个集市吗，这么久没出来。”晴天往集市里边张望。
只是栋栋人影流动，无从寻觅蔷薇的去向。切成骨排的猪肉、牛肉和羊肉于铁钩悬挂在小贩的摊位上方，方形的木框掀起水花，手臂粗的黑鱼跃起。像个三层楼梯的货物柜子摆满金黄的香蕉、紫灰色葡萄、红彤彤的蜜桃等等夏季水果。
“你们是在找我吗？哈哈，我在这里。”蔷薇鬼魅般出现。手中一包纸包的青绿葡萄，红唇一展露齿大笑，“刚才那帅哥老板的人品没得说，我就说买个小袋，他送了一包，坚持不收钱。你来试试，非常好吃。”
“看在你长得漂亮的份上送的吧。”晴天笑着接过一串葡萄。
“错了，看在她身材暴露的份上。”林风不敢说他已习惯蔷薇这身吸人眼球的着装，但肯定走过路过的行人，或是集市里的小贩肯定不习惯，他更肯定那些人心跳如鹿。
“谢谢老大夸赞。”
阿牛的车轿有几乎两个常见车轿的大小，不单宽敞，也算精致。下半部分油漆灰褐色，上边镂空出漂亮的花纹，却少了幔帘，看似一只奇怪的巨大的爬行甲虫。踏脚而上，两横相对的排凳，林风与晴天并坐，视线对向前方。“阿牛，你这辆车轿用板车改的吗？”长矛刚坐下蔷薇旁边，立刻说出疑问。
“老爷您说的对，就是板车改成的。”阿牛自车把扭过头傻笑。
“你用平辈相称，老爷老爷的我耳朵不习惯。看岁数你也是二十出头，叫我长矛哥可以了。”长矛道。
“谢了长矛哥，承蒙您看得起。我现年二十一，两天前过完生日。”
“听你口音不像本地的人士。”
“原籍阿苏拉达东部的永陵山。八岁那年的冬天上山打柴，下山后发现流窜的兵匪，整条村都毁了，眼里全是烈火。我父母没活下来，妹妹不知所踪。”说到这里阿牛突然停下，伸手抹了抹眼睛。他深叹口气，“就我一个人活着逃出来，四处流浪。那会年轻太小没有力气，很招人嫌弃，我就想着只要有人给碗饭吃我就以命相报。后来遇上个好心的木匠师傅收留，虽说没吃上一顿饱饭，我还是活了下来。十六岁时听同乡阿福说地下城满地金子，于是就跑来这里。挑夫，跑脚，苦力，什么都干过。后来在旧港帮忙上下船搬抬鱼获，港口的活还行，每天的酬劳比之前的多出五个银币。就是容易中暑，别看如今才六月，普通人要是站在岸边半个时辰保证晒晕。你看我这身黑炭，就是三年的风吹日晒熬出来的。你们看，我的话太多了。”
人如其名，一片言词可知阿牛人品老实。林风蛮是喜欢这个青年，说话非常诚恳和直接。长矛则是眼神放光，“你尽管往下说，我也是阿苏拉达逃命来的人。”
“原来长矛哥是同乡，难怪口音那么熟悉。我偷偷地攒了些钱，四百三十二个银币，还有五个铜币。正好有个同乡要卖板车，要价五百银币。寻思跑车轿赚钱，只是手中差了点钱，我算是磨烂嘴皮，以四百个银币买下来。以前跟随木匠师傅学过，掂量着自己有手艺，然后就着板车改动成为车轿。如此一来我的积蓄分文不剩，连幔帘也买不起。”
“难怪与众不同，可以坐下四个人，后来挣了不少钱吧。”
“甭提了。最初在北港那带跑车，来往的人流非常划算，可是出手霍绰的贵客太少。最头疼的是地痞，根本不是人，他们坐车不但不给钱，反过来要份子钱。最后实在忍不住打上一架，幸好宪兵队路过。我受了伤，折了骨头他们也不理。躺了三个月，积蓄差不多花完，想过把车轿卖了，还是做小本生意。可是这车没人要，要么嫌难看，要么出价太低，就一百个银币。想想，还是跑呗。这张该打的嘴，唠唠叨叨说得忘了正事。几位爷，您们要去哪儿？”
“以后别爷的，您的。听明白了吗，阿牛。”长矛立刻纠正，双目紧紧地瞅着后方，剑鞘置于两腿之间，他的手滴滴答答地敲打剑柄，自言自语般的悄声说话，“他们还在跟来。”
拉拽车轿的马匹与宽阔的车轿不相称，瘦如他的主人，棕色的皮毛黯淡无光，有两处还掉了毛。尽管阿牛很卖力地驱赶，可马蹄并不利索，悠悠达达地抬脚。
“阿牛，你打算放过欺负你的地痞吗？”蔷薇自坐上车轿就没停嘴，咔嚓地咬起葡萄，把纸包递给晴天，“乖乖，你要提醒吗。嗯，清甜脆口，剥一个给老大尝尝。”
“这位妹子，你说我能怎么办？那伙地痞那敢再惹得起，还不躲得远远的。您瞧瞧，我这不是来了东营门城区。东营门这边的主顾非富即贵，好挣钱。唯一的难题就是兄弟会不容易加入，非要跑散客。散跑的份子钱太多，二十个银币，我要跑四趟短途。”
“今天包下你一整天的车，回头算算要多少钱。”长矛非常慷慨地道，“城里你熟悉，那一处比较混乱你就往哪儿去。”
“混乱？”阿牛的语气听起来非常惊讶，“您说，你说的是龙蛇混杂的地方吧，肯定非西华门那带莫属，酒馆，青楼，赌场，还有放利子钱的钱庄随处可见。旧港上岸的船夫、舵手和短工，只要手上有一个铜币，他们肯定往西华门跑，不是输给赌场，就是送给青楼女子，说不好借上钱庄一屁股债。贵族的老爷和少爷也好青楼这一口，不过他们只去排场档次一流的，例如清香阁那种。”
林风的本意就是要去混乱的地方。越是乌烟瘴气越好，放倒几个人不会引来太多眼目，也不会惊动宪兵队。自东营城区去往西华门，车程正好直线。午时的太阳宛如火盆，路上来往的车轿却不见减少，像是条暗红色的长河奔袭，有时遇到十字路口，就是河流的分支。拉货的板车跑得比风还快，车夫不停地吆喝前面让路。
车轿慢慢地停下，阿牛告诉他们有两人因为碰撞起了口角，堵住半条大路。一身黑甲的宪兵队随即骑马赶来，处理的方式非常简单，各赏两名肇事者一记耳光。
地面的砖石被晒得通红，彷如蒸腾起雾。路旁的榉树、桦树和松树染上一身灰尘，蔫了叶子无力地耷拉着。红砖房子，楼阁和圆顶塔楼消失在视线中，金灿灿的琉璃瓦面房子开始变幻颜色，替换为青灰。宽阔的大路逐渐变窄，几乎要用巷弄来形容。旧式骑楼，门前像是站着两条大腿的建筑，墙面爬上如同蜘蛛丝的裂纹，二楼的窗户旁各种样式的招牌旗杆横挂。醉汉嘴中吹着酒瓶，俨然酒馆无疑。撒下的一串金币，林风不用想便知赌场。车轿穿街走巷，他们没来及去到青楼，蔷薇急忙道，“哈哈，该是吃午饭的时间。”
“你才吃完葡萄，急什么。”林风还在寻觅处理跟踪者的地方。
“葡萄是零食，不算正餐。老大，你可是把午餐和早餐一起吃的，我们三个不算。阿牛，我想吃有特色的馆子，普通的随处可见。”
“特色的馆子？我知道有一个，九曲巷的肥鹅老爹酒馆。就是地方太偏僻，只有熟客才知道。你们一定要去吗？我好意奉劝一句，西华门不太平。”阿牛道。
太偏僻？恰如林风的心意。
狭小的巷口容不下车轿进入，阿牛指明大概的方位，说是要看好车轿，谢绝一起进餐的好意。他们四人徒步而行。偏僻的酒馆于蔷薇的嘴中絮絮叨叨，“阿牛说的酒馆未免偏僻得离谱。拜托，是偏僻，不是见鬼。”
巷子里面的人家紧闭窗门，似乎只有夜晚才会出现。凹凸不平的灰石地面污水横流，老鼠爬在垃圾堆，像是生出豹子胆，不怕人还吱牙相对。一如阿牛说的九曲巷，果然弯弯曲曲，他们走到第五个转角。“不用往里面走，客人来了。记得留下一个活口。”林风喊停长矛三人，旋过身来，听着急促的脚步由远而近。
“老大，你兜兜转转就为了侍候这帮家伙啊。”蔷薇
八个跟踪者转眼而至。之前集市见过的伤疤脸站在最前面，看似这伙人的头目。“我没看错吧，他们在等我们，脑子进水了吗？”他沙哑地说话，哼哼两声，鼻息喷出不屑之意，“动手。”
长矛站了上前，“我一个人可以了。”
奇怪的是，八个跟踪者的钢剑纹丝未动。只有两个黄毡帽打扮假装车夫的家伙从中走出，左边的斗鸡眼闪出幽绿目光，右边瘦如骨头少了只耳朵，同时伸出右掌，随后齐声喝道，“天网恢恢。”
魔法的咒语？林风还在思忖其中的含义，一张像是鱼网的蛛丝由头顶瞬间降落，如同巨大的手掌紧紧地聚拢四个人，收拢如同打鱼。越是挣扎越是箍得紧身，“怎么回事，匕首割不断这玩意。”蔷薇大声地嚷了起来，“长矛，快点用你的剑试试。”
“试过了，没用。”长矛回应。
“别费力气，没人能逃得出天网恢恢。”刀疤脸阴沉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