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矛只往二楼的蔷薇瞥上一眼,视若她的话于无物,搬起个翠鸟图的箱子,放在灰熊的左肩。
“蔷薇说死人了,你们听到吗?”灰熊道。
“死人就死人,又不是没见过。便宜肯定没好货啊,你们想想,五个金币可以买到的房子,还是座城堡一样的房子,肯定有诈。我看得出来,油壶原本打算介绍其他房子,碍于老痨的面子损失一笔生意。他也没亏,带着我们买了这么多物品。”谢胖子做他力所能及的活,选择抱起卷成条状的被褥。
经历闯入藏金阁面临死亡的威胁之后,每个人的表情均是镇定自若。林风瞧不出谁人的眼中显露半点惊惶,就连谢胖子如是。
虎鲨瞅了眼堆积像座小山的物品,蹙额对林风道,“你赶紧上去看看到底什么回事,我这女儿老是一惊一乍。”
“长矛,你和虎鲨留下看守下面。”林风道。
穿过铁门,那棵桂花树正是盛开之时,白皙如雪的小花点缀枝头,清淡的花香随风飘散。草坪中有条一条卵石小路,引至房屋的前庭。两根贴上金箔的石柱撑起挡雨的廊檐,左右各有台阶,他自右边的台阶走。橡木大门的四角镶嵌金片,门板之上巧手的工匠用金丝勾勒出两条形态各异的飞龙。
看来原先的主人非富即贵,果然如他所料,通透至二楼的大厅顶头高悬的琉璃灯盏,垂下的装饰之物如同聚拢的星星,淡蓝的、青紫的、纯白的。墙壁像是穿起上等的织锦,只是屋内的光线稍嫌黯淡。待林风拉开落地窗的幔帘,方才察觉织锦的图案并不简单,描绘的尽是战场上激烈的战斗。
其中一幅,地上死尸如蚁,四处火光,骑上乌骓黑马的将军,手举钢剑冲向敌人的阵营。他在那里见过,记忆中却没有记录。落地窗前摆放接待客人的台几和红褐色座椅。思索之时林风的手不知觉地攀在靠背,即刻染上灰尘。
“你又想起什么了?”谢胖子身子很肥胖,但抱着的被褥宽大,足以挡住半边脸。
林风指向落地窗右侧的画幅,“很熟悉的感觉,像是在那里见过,但想不起来。”
“那扇织锦吗?我想想,哦,有一回我因为公务前往国师的府邸。他的书房内有幅相同的水墨画。画师的水平超伦绝幻,你想想,当时我不单是眼睛,几乎整个人投身在画境的战场,可以说明什么呢。国师大人见我如此赏识,于是介绍说,这幅画来自异界。”谢胖子道。
“你还不快点上来,情况看起来并太好。”蔷薇像一阵风冲到林风的身边。
“乱喊乱叫,吵得我耳朵不舒服,你小心嫁不出去。”灰熊左右肩膀各一木箱,脚步正要走上楼梯。
“不用抬上来,你就搁在大厅,待会还要分清楚是谁的。”蔷薇鼓了手掌,“胖子,被褥需要更换,别傻站着,快点。”
“买了一堆东西,也不下来帮忙,倒是学会指手画脚。”灰熊咕哝道。咚咚两声,木箱落在灰鼠毛的竖纹地毯。
“你小心点,别砸坏本姑娘的衣裳。”蔷薇扬起拳头表示她的愤慨。
二楼走道的两侧尽头皆有透气小窗,一处可见太阳升起的东方,而另一处就是死亡。午后的光线非常充足,林风刚上到二楼,便可清楚地看到地毯留下斑斑点点的血迹。情形看来像是有个人被追杀,受伤的他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惊惶之时往走道的西边逃跑,却没跑远。五步远的一滩血泊预示那人的命运。血迹紫红如黑,凝结多时,凶案并非今日所为。
正对着楼梯的房门已打开,林风举步而进。房内的场面狼藉不堪,衣柜翻到地上,抽屉散落,男人和女人的衣裳随地可见。梳妆柜、桌几和扶手椅也不例外,就是睡在地上。狮子三人正在合力把一张木床翻转。“老大,一共死了三个人。从打斗的痕迹看,凶手来了不少人,下手非常果断,刺客所为。”蔷薇说出她的看法。
“来者的意图不在于杀人,每一个房间都是倒弄得翻天覆地,他们像是在寻找什么。以我的判断,他们并没有找到,可能还会回来。”狮子撇了撇嘴道。
“你打算告诉我不能住这里吗?五个金币,别想着换地方。”金苹果狠狠地呵斥狮子,“三天前发生的事,死者的亡魂还在。你必须和我住在一个房间。”
“死人又不是第一次看到,你不用吓唬我。”狮子不满地回应。
“拜托,你别老是把狮子当成小孩。他已是可以滚床单的人啦。”蔷薇立刻帮忙说话。
话还没落下,“你少管我的家事。”金苹果松开捉住床沿的手。原本三个人鼎足之势,少了一人的木床歪歪扭扭地倾斜,停留半空看似要倒下。林风急中生智,伸出一脚垫在底部。
金苹果并未就此罢休,不怀好意地走向房门,刻意地触碰蔷薇的肩膀。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下去搬东西。”
战火一触即发之时,没人料到谢胖子抱着被褥堵在两女子中间,“你们两个又来了。搬进新家的大好日子,我们要和和气气。你们想想,从藏金阁跑出来不容易,要珍惜来之不易的生活。蔷薇,你还去帮忙,老大的腿几乎断了。”
一如从前,金苹果从不改变,林风一直视她为这伙人中的不安分因素。同伴无从选择,他们的命运牵在一条线上。宽容?直至到了某一天?他会下狠手?分裂?可怕的想法!记忆有如电闪雷鸣,往事的零星碎片一块一块地聚拢。对了,他曾掌控一个非常强大的组织。某一天的夜里,他出手杀了一个同伴,后面呢?百般苦思,却得不到结局。
靠近圆弧窗户的墙壁有一道彩虹般的血沫,林风透过玻璃往下看,众人皆是忙碌于搬运购置的物品,那座小山几近被铲除。
“老大,他们让我来分配房间。”蔷薇自背后而来,“楼下的佣人房已经安排给灰熊,他负责夜里看守整栋楼的安全。二楼通道两旁各四个,你先来挑选。”
“你害怕吗?”林风意不在于话中。
“哈哈,我会害怕?我只是好奇,他们再敢来就死定了。”蔷薇非常自信地笑着,举手攀在林风的肩膀,“老大,你不要使用最后遗言。这里是我们的家,我怕你弄脏了非常麻烦。”
林风伸出两指用力一弹。
“哎呦,疼。我大美女一个你嫌弃啊。”
“我就要这间。”
“那好。地毯两滩血迹,太肮脏了,我看需要更换。至于颜色和花纹,我拿主意,你相信我的眼光。”
待到蔷薇走到房门,“等会。”林风急忙叫停她,“假如,我说的是假如,假如有一天,你们中的一个死在我的手上,你怎么想?”
“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蔷薇眼神坚定地回应,“老大,你不是这样的人。”
和一个耿直没有心计的姑娘说心事,简直对牛弹琴。林风的内心表示放弃。他的视线重新回到窗外,沿山势而下林木茂密,还有两排房子,天涯下道和天涯中道的大户人家。同样的红墙斜顶,只是烟囱生出袅袅浓烟,应是在烹饪晚餐。尽管距离有点远,仍能看到庭院前的小路有马车拉着车轿驶入。
哒哒哒,这会也有人骑马跑来他们的新家门前。黄色麻布的上衣,黄色毡帽,一条白毛巾像是刻意挂在右边肩膀。就在晚餐前谢胖子把事情告知:说是兄弟会的小头目来过,询问车轿的事宜。“按次数不划算,短跑就十个银币一趟。”
起居室有张奢华的暗红色桃木餐桌。原先的主人看似有某种信仰,餐桌四个角悉数用金片包围。不仅如此,连同座椅的扶手和靠背皆是。林风习惯地坐在家长的座椅。
“包月三百银币,亏你还答应。你最好保证一个月出门三十趟。”金苹果语气冷淡地打断胖子的话。手捧的木盘使劲地丢在林风面前,她的表情就像跳起的热气腾腾的大鳌虾,“你们花了我几乎七个金币。”
放眼餐桌,清一色的海鲜。螃蟹,大虾,不同种类的鱼,海螺。港口城市,似乎海鲜是不二选择。上菜的人陆续而来,最后出现的长矛解下碎花围裙,就着围裙抹了抹手中油脂,就坐林风的左边。
“忘了那些金币,忘了所有不愉快的事。此刻,为我们的新家干杯,为我们的强大而干杯。”谢胖子举起手中的酒杯相邀。
“干杯!”众人用尽所有的力气呐喊,气势像是能掀翻屋顶。昂然的声音拉着长长的回音,每一张脸笑意灿烂,洋溢着由衷的喜悦。他们相互碰杯,绝不落下任何一人。
林风不喜喝酒,一向有节制。这个瞬间,美酒如蜜糖,一杯接着一杯倒入腹中。不知不觉,他感觉眼睛有点模糊,急忙背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