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年轻,叫做曾经。如果你渴望,意味你难以获取。而衰老时命运作弄,想问清楚真相,不管她的回答如何。
——无名
夕阳的余晖落在碧水河,哗哗的水声宛如时光流逝。流水击打凸出的岩石卷起浪花,泛起金色的涟漪,欢悦的鱼儿不时跃出水面。河边的翠柳垂下绿色丝带,树下两匹黑鬃毛的公马悠闲地吃草。二十余步外,两个年龄差异甚大的人各坐草地一旁。
无名陷入沉思,思索他的记忆何处而去,为何来了编号2030世界,来了多长时间。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少年的左手支在下巴,右手抚摸那头小猎犬樱桃,嘴角衔了根树条,眼睛斜斜地注视沙地上的小圆圈和文字,“我听着。你确定帝国藏金阁有我的记忆?”
“请相信我。我身为四星魔导师,曾经辅佐苏立国师,编撰皇家魔导院的年史,其中记录有形形色色的可怕人物,就像你拥有的圣手。那招‘最后遗言’,”谢晋安伸长手臂模仿,“嚯嚯嚯,很可怕,敌人转眼之间化为一滩血水。大人,帝国需要你们对付反叛军,他们研究记忆饼干,试图净化其中的邪恶为己所用。藏金阁就是这样的地方。”
“那个招式不叫最后遗言,其实我不知道叫什么,按你的说法。好了,你之前说过什么?”
“我就知道你没听见。城门入口,通行的关卡,我们路过的房屋和村落都张贴有通缉令。既然紫气城发布通缉令,其他城镇应该收到通知。我知道你不怕官兵,只是打打杀杀影响时间。以我的看法你的样子需要改变一下,头发呢,修短,最好剃光。脸呢,抹上黑炭粉,保证没人能认出。”谢晋安建议道。
无名抽出锋利的匕首,利索地割掉头发。扎手的地方他小心翼翼地补上数次,摸了摸头顶,参差不齐有如生了癞痢,“我的样子看起来怎样?”
“我不敢评价。那边有河,你可以瞧瞧自己的模样。”谢晋安道。
河里有鱼儿游过,贪婪地追逐腐烂食物。一张稚气的脸突然出现,修长的身材像条竹竿,邪恶的双眼随时可以吞噬人类,嘴角却带着迷人的浅笑。无名望着倒影跄踉地后退两步,呼吸一次比一次地凝重,怒吼道,“大叔,你认为我多少岁?”
“我猜不会超过二十岁,实话说十五六岁。”谢晋安大声地回应。
不对!他不应该如此年轻。
无名感觉自己沉睡一段数不清的时间,一个梦接着一个梦,行走在不同编号的世界,只是记忆全无。
如今,他是个少年。
夜幕笼罩四处,红色的篝火驱赶黑暗,飘起的火星有如飞舞的萤火虫。一条手腕粗的鲫鱼从中切开,串在削尖的树枝翻滚烧烤,油脂吱吱声滴落炭火上,烤焦的香味弥漫周围。
“大人,你可是多才多艺。这娴熟的手势不像个习武之人。”谢晋安陪着笑脸,撇了撇漂亮的八字须。
“大叔,劳烦叫我无名,不是大人。”无名记得某个时间,有些人曾称呼他大人。他递给谢晋安一串鱼肉,“现在头发已剪短,明早我准备抹上灰烬。那么怎么去中心城?”
谢晋安吹凉鱼肉,啧啧声尝了口美食,“要去中心城的帝国藏金阁寻找你的记忆,第一步,我们必须穿过阿苏拉达,远古时代的城市,意思是战火中的废墟。现在与远古一样混乱,叛变和平叛更替,反叛军与帝国军队拉锯战。”
樱桃左窜右跳,汪汪地叫。这头小猎犬胆小如鼠,连狂吠敌人两声的勇气也没,更不用提站岗警惕的作用。昨天早上黑盔骑士到来时钻到房子躲藏。
无名赏了吃货一串鱼肉。记忆中樱桃与无名来自同一个编号的世界,一直相随的伙伴。
谢晋安续道,“我们运气好走出紫气城。而阿苏拉达,除了帝国军队和反叛军两方势力,雇佣兵,嗜血杀手,赏金骑士随处可见。这些只为金钱效力,只要出得起价钱,杀人越货不在话下。你犯了个错误,留下男爵的性命。他肯定出重金悬赏你的人头。明天到了阿苏拉达,我去黑市问问你值多少个金币。”
“有人打算来回答你的问题。”无名道。
火光吸引穿过森林的不速之客,两个奇怪的黑衣男人驭马靠近。其中剃顶之人身穿黑衣,肩披鹿皮坎肩,额头中心像是犯人刺青个罪字。他歪着头审视无名和谢晋安,然后与戴着套帽的同伙丝丝窃语。
“谢晋安,冤家路窄啊。当年你偷取我哥哥的回忆,我放了话血债血偿,现在该是报仇的时候了。”
谢晋安压低声音,神情紧张地告知无名,说话者是反叛军的小头目毒牙。无名点了点头表示了解情况,随之抽出钢剑。
毒牙与同伙一起跳下马,语气不屑地道,“小屁孩,别冲动,你在找死。”
“我不冲动,你们的死人恩怨与我无关。既然有客人来,我宰多一条鱼去。”无名指了指草地上活蹦乱跳的鲫鱼。
“你不能放弃我啊。”谢晋安失声叫道,他像个皮球弹起,丢掉手中的鱼串迎向无名,“大人,好好想想,你需要我,对吧。没有我带路你肯定能走到中心城,但你想想,藏金阁的守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单人匹马能闯进去吗?你看我的眼神。”他点点自己的眼睛,“看到了吗,不是硬闯,是个设计周祥的计划。我早已替你想好了。”
毒牙厉声喝道,“你们给我住口,别想耍花样,乖乖地站着,哪儿也不要去。”
“嘿嘿嘿,”无名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我最讨厌别人指使我做这做那,除了刘老头和诗韵姐姐。给你三声时间滚蛋,一,二。”
毒牙与同伴交换眼神。戴着套帽的家伙倏地伸直手臂,一股幽蓝的雾气自掌心喷出,形同闪电的速度冲向无名。
无名顿时吓了一跳,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除了周围散发出青草的味道。突然往事的一幕如同皮影戏活灵活现地出现在眼前。有个灰绿色长发女子的背影正在远离,“别走。”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很低沉。
“你背叛了组织,我们以后形同路人。”
“是你们背叛了我!”
“趁他们没来,你快点走吧。”
无名冲了过去,使出全身力气想牵住灰绿色长发女子的手,几乎近在咫尺。可是,距离总是同样的遥远,他永远无法触摸。情绪异常地低落,内心彷如坠入深渊般难受,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鼻子酸酸的,眼睛忍不住渗出泪水,他开始抽泣,继而大声痛哭,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流淌。
无名清醒之时发觉双手紧绑,仍是夜晚。世界翻转,人被倒吊在一棵柳树。鸠占鹊巢的毒牙正与套帽黑衣人喝着酒,品尝他们的烤鱼。
“你醒了。”谢晋安用肩膀碰了一下无名的肩膀。这杆树枝难以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呀呀地响,摇摇欲坠的模样。
“刚才是什么魔法?”无名问。
“不是魔法,是悲咒巫术,触发敌人最伤心最难受的往事。就像你刚才一样,哭到失去防守能力。攻击你的家伙大概是前不久加入反叛军的迷路巫师。毒牙吃饱喝足肯定要来点娱乐,你说他先杀谁呢。我想是我,然后是你。好好想想,你肯定有办法对付他们,你脑袋里还有其他人的记忆。”谢晋安的声音只容无名听到,“直接点,我试试帮你解开手上的绑绳,一起转身,背靠背。”
无名转了半个圈,“大叔你也快点。”
“我已经很快了,小魔怪。”谢晋安边摸索着绑绳边道,“奇怪了,为什么死结绑得这么松懈,会不会是毒牙的阴谋。不然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无名鱼跃而起,利索地解开脚踝的绳索,噗通一声摔落草地。
“你干嘛去,还有我呢。快点解开我啊。”谢晋安嚷了起来。
“我干掉他们两个。”
“干还干,记得留下迷路巫师的性命,我要他的记忆。”
毒牙若无其事地望着三步外的无名,彷如一团空气到来,“大师,果然与你所预料,这小屁孩的感情不是一般的丰富,他想来哭多一次。”
“随他吧,年轻人对感情一向迷茫,伤心难免。”迷路巫师伸出手掌,蓝色雾气一如之前的快速。
毒牙陡然露出诧异的神色,“他好像就一段伤心的回忆。”
无名露出迷人的微笑,“谁知道呢?只是伤心的事打算留到明天再哭。”他有如风一样往前,趁着毒牙抽出武器之际掐住喉咙,“试试举高你的剑,如果你可以。”他嘿嘿地阴阳怪笑,“啥啦伊嗬多乐斯。”
转眼一个糟糕的场面,烤鱼不能再吃了,因为布满血迹。篝火的火苗舔舐血雾,嗤嗤地张牙舞爪。戴着套帽的迷路巫师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愣住不敢动弹,胸口起伏不定,嗫嚅道,“你吃了弑君贼的记忆饼干。”
“再说一次,谁?”无名发怒地吼道。他想起了,某人曾经提过这个弑君贼。
“去死吧。”迷路巫师俨然放手一搏,手掌挥出粉色的雾气,玫瑰般的颜色,玫瑰的气味。
脑袋一蹦一跳,宛如钻进个小鹿。眼前所视的每一处皆是重重叠影,有双柔软似水的手由始至终抚摸他的脸。无名厌恶地推开,“够了,我们不属于这里。”
“我同意你的观点,只是地球抛弃了我们。”
编号0001的世界,无名几近喊出声音。地球,那个编号0001的世界,平衡万千世界共存的地方。他某一天穿越时间的限制,闯入另一个世界,然后再是一个世界。所有的世界无名编了数字以示区别。
突然一把钢剑刺来。无名不作犹豫,闪身躲开。分辨回忆和现实很苦难,他下一个动作肘击迷路巫师的胸口,然后一脚踢飞。战斗仍然轻松,胜利唾手可得。只是,为何他落得现在的光景,失去记忆迷失在寻找的路上。
那位灰绿色长发的女子。
“嘿嘿,别让我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