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先生，任先生，任——先——生！”
一大早，任先生就被砰砰砰的敲门声吵醒，一开门看到殷家兄弟已经在门口等候。
殷柏搓手赔笑：“任先生，该看刀谱了。”
老祁有气无力的一步步挪出：“就那破烂刀法，有什么好看的。”
殷家兄弟自认打不过这老头，只能决定无视他。
紫薇嗖的一声从门里钻出，蹦蹦跳跳显得活力四射。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殷斐挥手驱赶：“去去去，小孩子别闹，一边玩去。”
“凭什么我不能看，我也是暖玉。”
几人一路上斗嘴，到了尹自愁处也没有停止。
老远就听到他们声音的尹自愁走出房门，打了个哈欠：“怎么这么早。”
他打趣道：“万一状态不好，给你们改错，练到走火入魔不就惨了！”
两人被说的紧张：“要不您再睡会？”
任先生可不想再被两人纠缠，大手一挥：“睡什么睡，赶紧看完！”
到了房间，尹自愁点起一根熏香，殷柏则郑重其事的拿出一本泛黄的古籍。
尹自愁见此有些吃惊：“原本你们一直保存到现在！”
“怎么可能，这是后人的手抄本，不过也有一定年头了。”
“今天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暖玉的厉害！”尹自愁用力搓手，“小梅，上茶！”
本来准备避嫌起身离开的梁梅转身，似笑非笑看着他们。
殷家兄弟一缩头，看的出他们俩也很怕梁梅。
尹自愁不蠢，立刻改口：“请您给我们倒杯茶。”
梁梅一去泡茶，三个——不，是两个脑袋迫不及待的探向秘籍。
任先生无奈的摇头，殷家兄弟则是向天祷告祈求祖先原谅，他们有迫不得已的苦衷。老祁端起茶杯，眯眼开始享用梁梅泡的茶水。
尹自愁开头看的极快，等他翻了几页，眉头渐渐拧块，再翻几页后，手也不动了，盯着几个词句冥思苦想。
紫薇倒是欢快的很，一眼眼扫过去看的极快，见尹自愁不动了，抓起书页就想要翻——
“你看快点啊，我先翻过去了。”
尹自愁一把打掉她的爪子，“你当是在看闲书呢，一边玩去。”
紫薇摸摸泛红的手背，委屈的要命。小女孩记仇，重重打了尹自愁一下背，见他没反应，恼火的拿起茶杯蹲在地上生闷气。
任先生见尹自愁不动了，开口询问：“三个字里哪个出问题？”
“引和断没什么意外。”尹自愁苦恼的摸摸下巴，“不过我还没看出第三个字。”
“什么三个字？”蹲着的紫薇蒙了。
老祁在一旁取笑：“‘小暖玉’，武神说过的三字都不知道，还想给人改秘籍？”
紫薇求助的望向任先生：“叔叔，你那天不是和山贼只说了两个字吗？”
任先生有些头疼：“因为情况比较特殊，牵扯到一个故事，所以一般人只强调前两个字。”
尹自愁点头：“当然，到了殷家刀法这类高深的秘籍，对第三字的探索是必不可少的。”
紫薇心像是被猫抓了几下：“什么故事，怎么我从来没听人讲过。”
殷家兄弟也从来没听过这种说法，期待的望着两人。
看着三个好奇宝宝亮晶晶的眼睛，任先生的头更疼了：“这——不太好说。”
老祁却没有顾忌：“谁让武神是南方人，这件事我们南方佬嫌丢人，都捂得死死的，当然知道的人少。”
武神当年大殿传道的故事人人知晓，关于这的民间故事数不胜数——
当时在大殿里，在武神说出“引”字时，平地起风，吹遍天下南北。说出“断”时，暴雪漫天，拭去天下人心中蒙尘——
“等等，等等——”殷柏打断老祁吹嘘，“武神他老人家是厉害，这点我们大家知道，但他又不是仙人，怎么可能引发天地异相，这都是后人的想象而已吧。”
“或许有些夸张，但应该是真的。”任先生却肯定了老祁的说法。
尹自愁补充：“其实去掉修饰，大致意思就是当时的天气很差，在下暴风雪。”
......
“问题就来了！”老祁嘿嘿一笑，“众所周知，武神来自南方，还是东南人氏，你觉得他官话说的如何？”
紫薇还有些懵懂，殷家兄弟想起小女孩说话的腔调，已经明白了。
“他的南方口音太重了，当时风又大，引和断已经是人们竭力听清的。等到下了暴雪，竟然没人听懂武神最后一个字说的是什么。”
“当时没人好意思再问，只得事后相互印证，结果有的人说听到的是发、有的人说是花、也有说化、华......”
尹自愁听此赞同点头，叹息道：“实在太多了。”
“武神传道后，第二天就动身去了北方，从此再也没人见过他，这桩事也成了千古疑案。无数后人为此争论不休，根据不同的字形成不同流派。”
尹自愁放下刀谱，给了任先生：“现在我们阳城大部分人信的是化字，因为那位仓城的武尊练的就是这方向，不过这刀谱的创始者信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任先生眯眼看起秘籍——这门刀法内外兼修，开头讲的就是引阴气的要诀。
他翻的极快，只是一会，任先生就开口问道，“创出这门刀法的殷家先祖是不是五百年前的人。”
殷柏殷斐对视，均看到对方眼中的不可思议：“任先生，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任先生好心解惑：“秘籍虽特殊，但也是一类书，从作者的用词习惯、行风套路中可以大致判断出当时的年代。”
他指向几处：“你看，作者很喜欢用然也、窃、狱、之这类歧义很多的词语，只要换个意思，整个练的方向就变了。这是因为五百年前掀起了复古风潮，争相模仿上古仙人们处处机锋的叙述方式。因此当时的人们强调凸显个人悟性，力求风格不限制人的思维。”
任先生又发现了什么：“嗯，创出这门刀谱的还是个女人？”
殷柏早已麻木：“这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刀法分的太细了，男人很难有这闲心去一一划分，你看，她引了句‘体者八变，用者六变’。那个年代的人写到这就算了，剩下的全由自己领悟，可她却一一说了下去。要是个男人来写秘籍，这功法至少会薄一半。当然，也更难练。”
任先生越看下去越心惊：“而且这功法太贪，如果这刀法想练大成，十二明脉必须全通，隐脉要通规定的三十道，窍络和小经脉更多，有好些地方是只有你们先祖自己发现的，其他秘籍上都没标注。”
他估算了片刻：“如果一个聪明人不吃不喝的练，入门大概要——”
任先生竖起两根手指：“二十年！”
殷家兄弟听此泪都要流下了：“原来不是我们笨，这秘籍本不是人该练的，先祖到底在想什么！”
老祁倒是不觉得意外：“你们先祖能凭着此功闯遍大江南北，已经说明这刀法的不同寻常，厉害的刀法当然难练。”
“不过这刀法练成后也相当恐怖！”任先生不怀好意的看向老祁，“作者号称无物不断，这倒是和十几年前挑战武尊的那位南方刀客的刀法效果一致，不知道是谁厉害？”
殷柏笑呵呵的接话：“那还用说，当然是我家先祖厉害。”
老祁像是被踩到尾巴，跳起来大叫：“谁说的，肯定是那个南方刀客厉害，古时候的人哪有现在厉害，况且这些战绩都是你们殷家记载的，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吹的。”
他转身向任先生求证，“你说是不是。”
任先生先是点头：“我们的文化没有断绝，随着时间推移肯定是不断进步的，现在的功法不一定比古时候的厉害，但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发展，理念肯定比古人先进。”
“不过实际作战方面，两者的区别就不好比较了。”任先生笑道，“毕竟砍下头后谁都会死，说不准古代的秘籍不好练，但练成后比现在的厉害呢。”
老祁原来还很高兴，听到这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那不成，一个女人创的刀法，耍起来肯定娘娘腔的。”
殷斐不乐意了：“你凭什么说我们先祖坏话！”
老祁都懒得看他一眼：“看你的刀法使的怎么样不就知道了？”
殷斐一时没话反驳。
“女人的刀法就是不行！”
倚在门口看戏的梁梅想不到这也会被莫名中伤，顿时不高兴了：“喂，老头，你可以说殷家的刀法差，但凭什么说女人的刀法不行，阳城里打得过我的年轻刀客能有几个！”
“你吗，是你，还是你？”被指到的殷家兄弟和尹自愁连连摆手，纷纷摇头。
梁梅傲娇仰头：“可见男人没一个能打的。”
任先生默默翻着刀谱，好像没听到她说的一样，“殷家刀无物不断，但并非只是一句空话。相反，殷家先祖分了许多招式去斩断不同兵器：如《斩刀》、《斩斧》、《斩戟》等等。例如《斩刀》，对不同材料的刀、不同样式的刀、不同臂长的持刀者，她都有具体的不同招式分几步去斩断。
“而那南方刀客没殷家先祖说的这么清楚，无论遇到什么都只是一刀过去，更像是不可复制的经验论。”
殷柏可算抓到机会：“说明那刀客只会吹牛，之前斩断几个小角色的武器就忘乎所以，真要论无坚不摧还是得看我们的殷家刀法。”
老祁听的恼火不已：“你懂什么，‘嗜欲深者天机浅，凡外重者内必拙’，如果使刀还要想这想那的，那刀还能出鞘吗！”
涉及到祖先名誉，殷斐毫无畏惧的呛声：“你不过是练剑的一个老头，懂屁的刀法。”
“那刀客也就是运气好，你看他遇到武尊后，两下就被他打断了刀身。而我们家的先祖是实践派，要是她和武尊斗法，无论武尊使得是什么兵器套路，她都有办法去斩断。”
两兄弟一齐翻白眼：“总不会像那刀客，连招数都出不了！”
“够了。”任先生阻止他们的争论，“这两个人武功都很高，不需比较。”
“刀法能改，但还需要你们自己努力！”
殷柏瞪大眼：“可我们不会啊！”
“你知道为什么练了这么多年殷家刀法，还是入不了门吗？”
他说不上来。
“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高手愿意给我看他们的秘籍吗？”
殷柏除了摇头什么都没法做。
“和其他高深武学一样，这类武功几乎只有创始者才能练好，别人都练不了！”任先生解释，“就像是那个南方刀客，他的刀法别人也学不了。”
“首先，练殷家刀需要心思玲珑、机敏过人，刀法应对不同兵器的招式套路过多，如果反应不及，很容易练成死招。”
“再者明脉和隐脉先不提，例如斩刀式，要求摆好发力姿势，同时阴气自承山穴起，通三明脉、十隐脉，小经脉不计其数，再自劳宫穴发出，做得到就能斩断天下任何刀。”
老祁插嘴：“说不准这姿势只有娘们能摆的舒服，男人根本不适合。”
“每个人的身体构造相似，可小经脉却不一定了，可能此处她能通阴气，你却不行。这慢慢积累下来，结果就是殷家先祖能斩断的，你们斩不断。就是能复制几招，肯定会留下致命的缺陷。”
任先生想起两人跳到空中摆出的古怪姿势：“你们确实练成了一招，可样子奇怪，也碰不到人，因为你们按秘籍上的方法练，承山穴和劳宫穴之间不通畅，阴气凝滞不前，所以只能摆出这种姿势，是不是？”
见两人点头，任先生又说：“所以说，武功，人人都可以练，但不是人人都能练好。一个好武功，不要看别人用的能有多厉害，适合自己的武功才是最好的。”
他说出了见解：“如果让我改，我会把这殷家刀法改弱。”
任先生摆手示意两人别急：“这是必须的，殷家刀法的唯一性太过明显，除了你们的先祖谁也练不了。就像是其他高手的武功一样，就算是他手把手教你，你也练不出他们的风采，所以他们肯给暖玉看自己的功法，因为高手们都有这个自信：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再说，这功法的理念已经落伍了。毕竟是五百年前的东西，乾坤失调都没意识到，还在搞奇门八卦这一套，要给它换一个总领的武学理念。”
任先生拿出几张纸开始写写画画，嘴里上不停念叨：“从刀法风格上看，殷家先祖明显是“华”字派的，华字派的刀法有哪些呢——”
几人不敢再打扰他，一直到了黄昏，任先生才停下笔。
他又检查了一番，点点头：“这只是初稿，我还需要和尹先生多看几天确定。”
殷柏忐忑不安的问：“那这刀法威力还剩几成？”
“因为我去掉了小经脉和窍络这类过于细节的部分，明脉和隐脉的要求也砍了一大半，只保留了殷家先祖的大致意思。”任先生想了想给出回答，“零成。”
“什么！”两兄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那还不如不改！”
“因为这新刀法不再追求必须斩断兵器，只追求能挡住，所以说是零成。”
“那这还是殷家刀法吗！”
老祁被他们的贪心逗笑了：“你觉得原来的刀法可以练好？有人好心给你改就不错了。”
两兄弟表现的还是有些为难：“可因为这刀法，我们兄弟和家族里的人吵过很多次，这次改动这么大，万一他们认为我们兄弟俩偷偷练了新刀法，取笑我们，那我们不是很没面子吗？”
任先生还能压下脾气安抚他：“放心，这只是一个雏形，不具体到个人天赋，只要是可以引阴气的人都能练好。你们殷家这么多年存下大量刀法，只要取众精华，再根据个人条件加以完善，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创出属于自己的殷家刀法。”
殷家兄弟的笑意快压不住了，还可是扭扭捏捏的提出要求：“先生，你看能不能再多给点意见——”
“滚滚滚！”任先生赏他们俩屁股一脚，他算看出来了，这两货就属于蹬鼻子上脸的人，不把话说绝就会赖着你不走。
两人惺惺作态，摆出满脸委屈的样，直到出了房门之后再也忍不住，仰头对天大笑——
“阳城，我们兄弟又要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