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人知道,自己到底为何而活?
在他印象里,是很久很久以前,当时的自己连名字都没有。
男子说他人暖,可心冷。
他不知道男子话里的意思,那天还在落着雨,男子说要带他出去看看。
他们来到一处,雨变成了雪,男子的薄杉由黑转白,他还看到男子抖着身体。
“真好啊.....”男子看他只是坐着望雪,似乎这雪和雨并无区别,由衷的感慨。
雪落无声,习惯听着雨声的他不知道男子为何要带他看雪。
男子见他眼神懵懂,只是叹气。
当晚,他听着外面沙沙的大雨声,之前被忽视的湿润水汽如今却变得格外清晰,滴答作响的雨点本是往日最好的入眠声,但他却在床上翻来覆去。
他还在回想男子的话——
“你不通人事,也不解人间疾苦。无人味,也无仁心,既然如此,你以后就姓任吧!”
......
大雪迷蒙,放眼望去,天地之间唯有惨白。只有极力搜寻,才能察觉到雪白当中那惊心动魄的一条细长黑线。
沙、沙、沙——
靠近了看,些许挎刀男子零星的散在车辆四周,身形似是松散,但双眼警惕的扫视四周。从他们护送的车辆上看,这是一支商队。
突然,其中一个领头的年长者动了动耳朵,皱着眉又歪头像是要确定什么。
他朝后边一个人招手示意。
那人指了指自己,一幅犹豫的模样,看的年长者肝火大动,喝骂道:“磨磨蹭蹭啥呢,滚过来!”
他这才不情不愿的走来。
“怎么了?”
“小胡,你耳朵好,听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年长者指了指耳朵。
小胡不情愿的拉下帽子,把耳朵贴在雪地上,滚烫通红的耳朵碰在雪上,冻得他直哆嗦。
“耳朵好就要天天挨冻!”
年长者无视他的抱怨,只是站着默默等待。
雪正下得急,接连落在小胡头上,化为冰水后沿着发梢落下——
“滴答。”
小胡猛的起身,面色难看。
“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像是马蹄,怎么办,领队。”
领队叹气:“是五岭的山贼。”
小胡又把帽子拉上:“要不咱们和他们拼了!”
领队赏个脑瓜崩打他一个踉跄:“胡说些什么!别坏事,我找东家去。”
时间推移,商队的其他人也发现了不对,可出乎小胡意料的是,众人看起来都不在意。
哒哒的蹄声愈来愈近,商队的四周慢慢围上一批人。
小胡把手里的刀握的很紧。
商队彻底停下来不动。
三五个骑士慢腾腾的沿着道路而来,他们身下的坐骑似牛似马,长着一身的长毛,骑士们悠闲的态度像是在赏雪。
山贼居然还会在山里骑“马”,还是沿着“官道”来的。小胡心里不免起了荒谬感。
他们面容白净的年轻东家终于现身了......
祝离积从马车上下来,一路小跑到骑士面前,媚笑着开口:“这次又是五岭的哪位大王啊?”
打头的骑士从长毛马上下来,拉下面罩,拍着祝离积的肩哈哈大笑。
“老弟,不好意思,还是我!”
听到声的祝离积笑容瞬间消失:“我这是见到鬼了?怎么连续三年遇到的都是你,唐老大!”
唐老大没有在意,笑道:“规矩你都懂吧。”
“我懂!”祝离积咬牙切齿道,“算你运好,这次我运的可是‘玉’!”
唐老大面容一惊,快步走到一辆车前,掀开盖着的皮,定眼一看——
一叠奇形怪状的石头,发出微微的荧光。
他又伸出手拿出一块放在手心使劲握紧,一股淡淡的暖流在手心流淌。
“果然是玉,可惜纯度不高。”
“要是高的话那群南蛮子会让我运回来吗?”
“那倒也是!”唐老大回头道,“这次你怎么说?”
祝离积又指了指另一辆车:“这上面装着柴米油盐等等,给你了!所以这次只用抽百比五吧。”
唐老大没有反悔的意思。
“就这样吧。”
那一伙山贼走到商队旁,其中一个矫健汉子跳上最高最大的一辆马车,插上一杆黑旗。其余人就此散在商队四周,像是要和商队一起走,护卫们也没有阻拦。
小胡就一副痴呆样的看着一切发生,这个世界突然变得让他有些陌生。
领队又给了他头狠狠一击,“傻站着干什么?还不滚过去!”
没有争执,没有血斗。就像一滴水溶于大海,虽然他这辈子也没见过海。
两队人合在了一起。
领队像是自言自语般解释起来:“老规矩了,这山上有几伙贼,守着路收费。只要插了他们中的一面旗子,这段路就算可以走了。”
唐老大牵着长毛马在车队一侧走着,嘴上随意的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眼睛却打量着车队,似乎被车辙压实的雪痕很有趣。
小胡不甘心道:“难道我们就这样让他勒索吗?那东家雇我们护卫又是为什么!”
在他心里,这些山贼就是趴在人身上吸血的寄生虫。
几个面色不善的男子看向小胡。
唐老大收回了目光,喝退几个男子,转头笑着对小胡说道:“为什么说我勒索?”
寒风凛冽,领队的额头上却多了油光——
“唐老大,小胡是新......”
他挥手示意领队闭嘴,继续盯着小胡。
小胡毫无畏惧,朗声道:“我们东家能把玉从南地运到北方,是拿命挣来的,凭什么你说拿就拿!”
他本以为那山贼会恼羞成怒,他也做好了反抗的准备。谁知山贼头子像是对他的话失去了兴趣,又看向了车队,嘴上懒懒的说道:“那你们东家有没有告诉你,从南到北这么多路,他为什么偏偏要走这?”
小胡一下瞠目结舌,不知他话里的意思,好在唐老大也没和他猜谜的闲情逸致,直接说下去——
“你就没去打听一下,这条路是怎么来的?”
其实很多事没有那么极端,路倒不是这伙山贼修的,是几千年前的人们一点点走出来的。但这条路却是他们一直在维护,如果没有他们,这条路早就没了。
同伙的山贼不时的指出前方路上被东西围起来的塌方,某处看似平坦实则只有积雪的大坑......
小胡失魂落魄的低着头跟着唐老大身后走,突然,他的鼻子结实的碰在唐老大的后背上——
唐老大没有理他,他死死的盯着车队中一辆不起眼的小车。
乍一眼看去这辆车并无不同,但仔细观察后还是能发现些许异样:别的拉车牲畜都是沉默着低头艰难前行,唯有这辆的却神采飞扬,不时欢快的甩着尾巴,唐老大甚至可以看到它们毛上的汗渍。
“祝离积!”唐老大大声喊叫,那可怜的年轻东家又得从商队前头跑回来。
商队再次停下,那辆车也被迫定在原地。
在看到落在车顶的雪花迅速化成一滩水后,他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唐老大嘟囔道:“更明显了,好小子,这一年不见了,居然敢跟我玩心眼!”
走来的祝离积脸上带的媚笑变成了苦笑:“唐老大,您老就别再折腾我了,这又是咋了?”
他也不多话,抬脚就向那马车走去。
祝离积一看面容大变,急忙一个跨步拉住他,不住哀求道:“您这是猜到了吧,可千万别冲撞了这位贵客!”
唐老大不耐烦的挣脱祝离积的手:“放心,该怎么对待这种人,就算是土匪都懂!”
他走到马车前,感觉更加清晰了。原本合身的皮衣这时怎么拉都感觉别扭的很,他又用力扯了扯,猛然惊醒,自嘲的笑了笑——
不是皮衣穿的不合身,是他已经出了汗,当然会不自在。
温暖,在神山坍塌后,变成了多么遥远的词汇,它好像已经变成世人的一个梦呓,一个永远都无法实现的幻想。
他的手触碰到帘子,一股暖流围绕在他的身边,这感觉就像是在他小时候看着娘在烙饼,自己就蹲在火前,一边搓着手一边流着口水,等待着,等待着——
他微微张口,感动的几乎热泪盈眶......
寒风吹过,激的他背后一凉,唐老大神色一清,从贪吃的男孩变回了山贼头目。
他用力把帘一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