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醒来,已身处破庙之中,身旁是之前遗忘在寺庙里的剑,靠着木扇门。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正对着佛像虔诚的上香。
少年拔剑而向:“你为什么不救她!”
那人转身时,雪亮的剑直抵咽喉,尴尬的笑着:“诶诶诶,施主你别激动啊,有话好好说,嘿嘿,把剑先放下,伤着谁都不好不是?”
此人正是说书的先生,此刻却褪去那身棕褐色布衣,换上一身的青衣。
“我问你为什么不救她!”
先生无奈,跟他讲:“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不是,哎,施主就不要强人所难啦,听话,把剑放下。”
“你不救,我自己救!”少年气势汹汹,怒目睁眉,抓着剑就要走。
与其求他不如求己。
先生挥袖一呵:“站住!”
庙内除了他一切的时间都停了。
先生走过去直接就是一嘴巴子。
“给你脸了是吧!”
少年浑身动弹不得,好歹眼珠能转,瞪着先生好像能喷出一条火蛇吃了那人一般。
“我能让你去干嘛还救你回来,别一天天不知好歹。”先生撒完火,瞬间又喜笑颜开,“哎呀,你看看,你现在是弱的跟个普通人似的,怎么救?是,你有勇气,你能,啊,提着这个剑冲人家城里去,噗噗捅两剑,但是你想过没有,你知道她在哪么?你现在连去捅谁都不知道啊!”
先生顿了顿,拂袖变出一盏茶来,解了渴又说:“你现在啊,先提升自己然后再报仇!明白不?少年人。”
少年两个耳光下来又被骂一顿,终于算是冷静下来,细想想若是自己真的那样冲动,可能下场也不过再多人间一孤魂。
“明白就转两下眼珠子,不明白也没事儿,你就站这儿我等你明白。”
“诶,这就对嘛!解!”
少年踉跄差点摔一跟头。
“哗——”少年反身跳走,随之用剑挥出一道六尺高的火墙,身影在火焰中渐行渐远。
“就算是死,我也一定会找到她!”
“为了情你都可以用出阳炎对付我,”先生低吼,瞬间破掉这不堪一击的火墙,“决心想死我成全你!”
先生左手捏做剑指,调动一丝灵力在指尖凝结成一簇蓝白色的火焰,挥指向少年脑门儿射了去。
一阵呼啸后,少年瞬间前扑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在洛阳。你自己做出的选择,即使错了,但记得回头就好。”先生一番劝诫后化作一缕青烟,飘散不见。
......
等少年赶到洛阳,已是黄昏,纵横万里的高数丈的城墙上今日倒不像以前那样重兵把守,但那城门口却依旧要查来往人群。看来皇帝还没有回来,应该是安全的。
少年坐在白马上,耐下性子一点一点走向城门。把白马寄留在城门口的马厩里,才可以进城。
此时,青石板路的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都穿上了礼服相互问好有说有笑。二层的茶馆戏子唱戏的声音众人喝彩的声音传到街上一时盖过了人群的嘈杂,孩子从缝里挤过笑嘻嘻的跑走,整条街从南到北张灯结彩,一派喜气。
“客人,买个脸谱吧。”一个商铺老板一把揪住四处张望的少年的白色衣角。
“今天是过节么?”少年回身,挑了一个笑脸面具带上,“怎么四处张灯结彩”
“客官您忘了,今儿是花灯节啊。嘿,正合适呐您瞧。”说着从面具堆里抽出一面铜镜,只是镜子里却不是少年而是也在人群里的那位姑娘。
少年连钱都没给直接往人群里跑了。
“嘿,客官您慢点,觉得好玩再来啊!”老板送走少年,转身进了后面的铺子,摇身一变成了那说书先生。
“刚才那个场景好像是在桥上,”少年在人海里推搡,这人是越往前越多,“哎呀,这么多人怎么过去。”
想了想,纵身一跃,跳上旁边的屋脊,踩着瓦片疾行。
在屋脊上虽然快,但这洛阳何其之大,放眼望去都是房屋,好在天色黑了下来有人点起了花灯,市南角第一个升起的花灯吸引了他的注意,上面绣着一个荷花的图案。
在屋顶上又跑又跳,一路疾行。行人以为是杂技表演,鼓掌叫好。
刚跑一半,那花灯北面又升起一个一模一样的,陆续升起的花灯都是一模一样,少年心急也没思考是不是圈套就沿着指示一路跑去。
最终,是在放生池前,见到最后一个花灯。
前方空旷寂寥无人,身后密集人声鼎沸,似乎是两个世界。
“雨荷道观,呵呵......”一字一字的戳在心头上,踉跄后退,这眼前青蓝色的道观门似乎有一种力量,将一切的情缘隔绝在门外,令他不敢向前。
“错了,错了,绝对是错了,她不可能住在这里......”失魂落魄的转身,跳上屋檐然后直奔洛阳最高的那个灯楼。
身下是洛阳的盛景:绚烂明艳的灯火勾勒出整个洛阳的景象,从他脚下延伸出四条通向四方的光带,把洛阳分割成四个区域,其内还有无数的街道像是符文上的纹路一样被火光映亮。
他抱着心里的侥幸,寻找城里的桥,西南北皆没有,唯独北方,有一片看不见的地方。
少年从这比上升的天灯还高的灯楼,借蹬力跃出去。
他纵然可以飞,但不知为何此刻的自己更愿意一点一点的跑。
当他下坠的时候,脚尖轻触天灯,借力从这漫天的天灯顶,从这一个跃到另一个。
“是她!”
茫茫人海中,一眼便看见了你。因为那感觉不会错。
姑娘一身素衣,没穿礼服,眉间一点红色朱砂,轻飘的镂空白纱遮面,在桥上望着水面黯然神伤。
忽的她见,水面的倒影映出一个少年,仿佛踏月而来,猛然抬头,他已至脸前。
“嘿嘿,我来了。我去了东边的雨荷道观,可把我吓了一跳,还好你......”少年憨笑着,她在这里跟以前一样清雅脱俗,就是最好的证明。
姑娘没听懂他说什么,打断他的口吻都有几分陌生,“若是想要求缘,你可往前去那观音庙。”
少年愣了,两个人就像陌生人初见还是很尴尬的那种,顿时望着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不知所措。
那真的是她么?
少年怀疑。她看他的眼神不像以前那样动人,失去了几分纯粹,传递给他的更多是冷冰冰的感觉。但那样子就是她的样子,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不可能是别人。
但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他追上前去,却不见踪迹。
四处仓皇张望时,有一种莫名的意识引领着他走向了一户人家,那里正举办喜宴,是一户人家结婚,喜庆的很。
果然在那里见到了熟悉的身影,他跟了进去可是那姑娘却已经换上一身红装,盖着盖头,和新郎携手互相敬酒。
突然间,好似一只大手狠狠的揪住了他的心,越来越紧,想大声喊出她的名字却发现相识至此连名字都不知道,喉咙一瞬间粘住了。
夺了一位酒童的酒一饮而尽,入口绵绵却在肚子化作烈火,灼烧他的肺。
新郎一表人才,这公开设宴,真是好一个大户人家。
喜酒惹人醉,却又令人恼。除了他哪个不是喜笑颜开,他又凭什么哭呢?只是这喜酒实在太烈,弄得人呛出泪来,这喜宴地下的路实在太软令他难以找到立足之地,倒不如坐下。
“酒,倒酒!”酒童听言,又斟满一杯酒。
少年举着酒杯,像个泪人,“敬,新,郎。”
烈酒灼烧了他的肺腑,这柔情的往事令他举得起这酒杯,却放不下她,只能在新郎新娘喝完这交杯酒拜过天地后,徒然对着一身红装进入新房的新娘的背影放声大笑。笑得悲切,笑得悯人。
他醉了,真的醉了。
还在敬酒的新郎却笑着走来,从旁边的酒席斟满一杯酒敬少年,“阁下肯为我结婚如此高兴,定然是跟我陈家有非比寻常的关系,敢问......”
在众目之中,不由分说夺过酒杯豪饮,“我能敬新娘一杯否......”
新郎一愣,“啊,当然可以。”
少年拿起两个斟满酒的蛊,塞到新郎手里侧耳轻声:“洛阳城,将军府,三少爷......”
“将军府,三,三少爷......”
“哐当”,手里的酒杯掉了地上,洒出酒来映出新郎瞠目结舌。
将军府三少爷不是已经战死了么,与他指腹为婚的那个女子如今正是他的新娘,他......
浓浓的酒意,他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以前的一切在眼前像电影一般过了一遍,他终于想起了自己是谁,为什么第一次见女子时会如此动心,也为什么会为她新婚但新郎不是他而如此心碎明白了。
少年白衣举酒,敬红盖头下的新娘:“策马江湖,算了吧。”
纵然二人曾情意绵绵,却也不过如梦一场,或许他可以趁醉装疯,扑到新娘怀里紧紧拥抱着然后在身上留下她的一抹唇红,再到来年在那一片桃林里,将这往事封入酒坛酿成美酒,百年后待稚童熬成了老翁,再将这故事和美酒轻声诉于那说书先生,任旁人惊动。
......
喜宴依然继续,少年端着一壶酒,拖着疲惫的身体,脚步虚浮孤身走出喜宴。这一切依然是定局:那个素衣姑娘成了他人的妻子,一个道姑嫁进了王爷府,曾经的将军府三少爷却成了舞台上的唱戏的戏子。
“我死里逃生那刻却还能相逢,从那时起便是错了吧。命不由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