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与任焰在黎远的事情上是最积极的两人,这两位是真心在平白无故、不求回报的对黎远付出。
这都是因为卫国军的教导与口号,钱德也同样如此。不论他嘴上怎么说、心里怎么想,在行动上却是深受其影响,否则黎远怕是连菜园都走不出去。
不过在批判其他人时,钱德是没有想到自己所作所为的:
“一个一个都那么任性,让那小子活着,最后责任跟麻烦都是老子承担啊。”
他再次叹气,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后悔,可惜周围的人都不支持放弃黎远。
医师胆子小,为人又谨慎,看起来似乎很戒备黎远,但读过信后也仍然在坚持救人,而任焰则完全就是缺心眼,知道黎远可以救,便没日没夜掺和进来。
村里其他人也不拦着,书店那对兄妹巴巴给送书,温叔也把自家种的高品质水果都给了黎远,甚至冒着危险送去镜子。
高婶亲手赶制了好几套衣物,洗漱用具都是杂货店老板无偿提供,桥边算命的为了黎远不知吐了多少口血……
然而根据钱德的观察,他们费尽心力救助的这个小孩,恐怕并不是太想活着。
与其说黎远想要死亡,不如说,他是对此无所谓。他的求生欲极低,低到已经随时能够跨越那条生与死的界限,虽然至今为止还没有自杀行为,但钱德琢磨着,指不定黎远早就在想这些蠢事儿了。
“轻生?呵。”
仰头将汤一饮而尽,钱德面貌逐渐发生变化,他的身体如同泥沼般融化、变位,最终重组为另一个人。
忽略头身仍然连接在一起的状态,此时的钱德与躺在后面的张晨阳毫无外形上的区别。
躺椅、空碗化为烟雾消失不见,钱德扒下张晨阳身上衣物,瘪着嘴满脸嫌弃的换上。
…………
黎远忽然打了个冷颤,他从半梦半醒中清醒过来,手脚并用迅速爬起。
陈生以为自己终于说动他了,差点当场长出眼睛来表演一个喜极而泣,但很快,黎远向电梯外迈出的步伐就让它认清现实。
“哎哎哎,你等等!”
灵魂体状态下,陈生拿黎远毫无办法,只能紧紧跟在后面。
去外界上了个厕所后,黎远打着哈欠再次走入电梯,在陈生的疑惑中随手按下一个楼层按钮。
“你这么做,只能从一个空间跳到另一个,是没办法出去的。”
陈生提醒道,它的声音很疲倦:
“我明明都指出逃生通道了,你为什么不走呢?”
[你觉得呢]
黎远瞥它一眼,没有回话。
[以现在的情况看,超能科弄出这阵仗的目的不是杀了所有人,他们另有图谋]
光是黎远所看到的楼层按钮就有一百个,他随机进入几个仓库,弄出些痕迹后离开再进入,那些痕迹也都还在,这说明仓库内的空间短时间不会变化,且有多个仓库存在的可能性很高,并不是自己来来回回都被困在同一仓库里。
假定仓库有无数个,那么自己在随机移动的情况下碰上超能科员工的几率会有多小?
超能科早有预谋,逃生通道可能存在吗?作为超能科的员工,可能会因为情况紧急,就带领来路不明的陌生人出去吗?
这是个局。不过黎远不愿意跟过去却是另有原由。
其一,超能科的目的不是杀人。
另外,黎远还找到了一些别的线索。
[按上面的按钮是所谓逃生通道,那会不会有向下的按钮?]
电梯通道是黎远还未探索过的地方,他忽略仍然在说着些什么的陈生,双手插入衣兜,用一只脚的脚尖点着电梯底部。
[以之前的情况看,电梯可能也有很多个,但陈生并没有进行确认或指定,也就是说无论哪个,只要按下上面那个开关,就可以通往逃生通道,那要是有向下的按钮,多半也应该是每个电梯内都有
超能科没理由在陷阱中留下破绽,如果向下的按钮真的存在,大概率也是假逃生通道,以他们操控、扭曲空间的技术而言,哪怕电梯通道上下两边都指向一个地点也不足为奇]
黎远不觉得自己有逃生的希望,只是单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顺便保持移动,躲避钱德,在他的想法中,要是被这个老爷子逮到,那就跟危险彻底无缘了。
[没有按钮?也是,有的话陷阱意味就太明显了,用物理法吧]
电梯此时已经停下,电梯门敞开,门外又是一个仓库。
黎远并不在意,他左右移动,又向电梯底部砸了几拳,毫无作用,只能伸出手操控匕首将底层划开,努力凿出洞来。
“你在干嘛?”
陈生感觉莫名其妙,但黎远下一句话就让它又高兴起来:
“你去按上面那个按钮。”
“嗯!”
陈生漂浮向上,它的身体不能穿墙,因此可以触碰按钮。
电梯顶部发出金属碰撞声,黎远抬头,原本昏暗的灯光随着顶部打开而偏离,他所处的地方一片漆黑。
[没有风]
静静看着构成电梯通道的棉花糖一样的黑色物质,以及吸附于黑色物质外、垂直向上的金属梯,黎远遏制住自己想要保持这种状态去按楼层按钮的欲望,低下了头。
“我们快走……哎!”
在陈生的惊呼中,黎远从自己刚挖的底部洞口一跃而下,他的行动异常果断,别说犹豫,连看都没向下看。
“……?”
想了许久后,陈生才急匆匆追上去,但它漂浮移速不快,只能随缘。
电梯通道似乎没有底部,周围一片漆黑,黎远自由落体许久,略感无聊。
[没有风,没有气流]
哪怕正在下落,黎远的鬓发也毫无动静,他的身体更是诡异,时缓时急,有时还能如同羽毛般在空中荡上两圈,甚至突然向上漂浮也没问题。
[什么时候才能到底]
…………
“马上就要到了!”
潘放辉使劲拽着3729的左腿,几乎要哭出来:
“小祖宗哎,算大哥求求你,快别往上爬了,你难道对缠绕上来的诅咒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3729顺着竖梯继续向上,漠然道:“此身不惧诅咒。”
潘放辉顶着几乎全军覆没的头发,用力吸回鼻涕,又用3729的裤脚拭去泪水,仰着头气势冲冲,高声道:
“你不怕,我怕啊!那什么黎远就别管了!听大哥一句劝,有钱德老爷子在,那些杀手奈何不了他,你这巴巴跟过去图什么啊?送死吗?”
他的劝解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见如此情况,不禁心有戚戚,只能换了套怀柔手段,大声哭诉:
“祖宗!你我都被切汀特那个阴险小人借货币种下诅咒,听他的话立刻离开,用他的说辞搪塞巡察,咱们真的一点事都不会有,大哥虽然没多大本事,但好歹有些贵人可助!呜咕……”
他将鼻涕咽下,继续道:
“你没见他种的诅咒都是慢性的?这是在给我们机会啊!越是靠近他们的目标,就越是会加重侵蚀,你我诅咒关联,你去送,你没事,我得死啊!”
3729低头瞥他一眼,沉思过后郑重道:
“你是个好人,但对不起,我选他。”
“我…!”
潘放辉差点没气昏过去,却在此时,一道身影从通道正中央轻缓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