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竟然是在府衙的客房里,于大叔的脑子里回响的都是凤不叙的那句话:“代书,我听不见,我什么也听不见了······”
那么自嘲的,那么孤单的气息,仿佛能看得到他那张似笑不笑的脸。
于代书像是扎了鸡血一样快速地冲出房间,还好,那个倒霉的风不去就躺在隔壁房间里。
香茗和碧螺也进进出出的照顾着,于父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醒了高兴坏了,赶紧让郎中把了把脉,确定没事了,又赶紧吩咐另一个郎中接着把脉,以确定确实是康复了。
过了不久,凤不叙终于醒了,他告诉于代书说自己从十七岁起就越来越听不清声音了,直到最后他终于什么也听不见了,他彻底地聋了。
于代书忍不住问道,“那你怎么能知道我们在和你说什么呢?而且你还可以对答如流。”
“我能看得到啊,我是靠观察你们的唇形来判断你们的语言。”凤不叙回答道。
“原来竟是这样,也就是说,你已经过了整整四年没有声音的日子了吗?”于代书关切地问道。
“不过很奇怪,我那天晚上很清楚的能听到你房间里清脆的算盘声,这是我这四年来第一次将声音听得如此清楚,还害得我一夜都没有睡着。”于代书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尴尬,微微的脸红。
“代书,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不准把它告诉任何人。我不想我爹和我娘为我担心。”凤不叙接着说道。
“那你那你就忍心让我知道,就让我一个人为你担心······”说到后面,于代书也没有了声音。
“不是让你担心,我只是不想平白无故的让你误会我是一个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小人,那天你在岸边喊我,我其实就是因为没听到才没有理你的。”凤不叙解释道
“哦,你既然知道我生气了,现在还装作不知,也不道歉。看来你不但会看人的唇形,你还会读心术吧你。你分明就是故意的哦。”余代书将他打趣道。
“啊,现在我可把读心术的本领传授给你了,你能读懂我的心吗?”凤不叙一脸邪魅的表情,调皮的问道。
整整四年了,这个人为了不让亲人担心,隐瞒了自己已经失聪的事实,靠着敏锐的观察,保持与正常人一样的生活状态。是怎样的毅力让他过得这样随意,于代书不能理解,凤不叙从小就是一个让人难以理解的人。
于代书非要和凤不叙一道回杭州,他跟于父说恰巧有几箱茶货也需要运送。
于父琢磨着风不叙,虽为朝廷命官,却是一个危险人物。此次盗窃案显然已经打草惊蛇,贤侄再优秀可是女儿的命更重要啊。
“代书啊,那批货再过几天运送也不迟,庞将军过几天就要回京了,你也应当带他四处游览一番,尽尽地主之宜嘛,更何况还是结拜兄弟不是?”于父劝解道。
“爹,庞二哥说凤不叙兢兢业业为朝廷效命,他也深受感动,决定和女儿一路护送他回到杭州,顺便也参观一下咱们家在杭州的茶行,这不是一举两得吗?我们都合计好了的,您就放心吧。”于代书对爹爹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于老爹一脸的尴尬,阻挠无效,宣告失败,只得作罢。
一路上果真不出所料,遇到了一批又一批的刺客,目标明确就是风不叙,在庞聿晔的保护下,对方接连几次都没有成功。当白花花的长剑刺向于代书的时候。凤不叙就在他的前面,他直立在船头凝望着秀丽的新月不曾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人知道他当时的表情。
知道她有宿疾的于代书的心里很难受,却也没有责怪他。
是庞将军为她挡了一剑,本来以庞将军的功夫完全可以一剑挡掉刺客的来袭,而丝毫不受伤害,可是因为当时救人心切,情势危急。庞聿晔的右臂还是被刺伤了,滴滴嗒嗒的鲜血,流满了整个甲板。
于代书承担了照顾庞聿晔的责任,一日三餐她都精心照顾,因为没有带上医生,连包扎也是她在做。
英雄救美成就了多少佳话,于代书和庞聿晔也不例外。
嘉靖四年八月,庞老将军亲自到徐州于府提亲,于一江乐不可支,于代书却一副眼神呆滞,生无所恋的样子。
明嘉靖四年九月初八,庞大将军的二公子和徐州首富的千金大喜之日,举国同庆,热闹非凡。于代书收到凤不叙寄来的信,信上说:“由于案情紧迫,婚礼不能参加,实在深感遗憾,祝百年好合。落款:兄长:凤不叙。”
于代书秀眉一皱。心想道:皇上封赐给庞聿晔的府邸就在杭州,至凤不叙的府衙过三四条街的距离,什么没空,分明就是不想参加,还找什么案情紧迫作为借口。
不禁赌气将信扔至一旁,任由喜娘为她梳妆。
而事实上,当于代书乘着浩浩荡荡的迎亲画舫抵达杭州,牵着大红绸制的同心结与庞聿晔拜堂成亲的时候,凤不叙正在立着公正、严明的大法场监斩。
狂风大作,风沙夹杂着落叶,迷蒙了他的双眼。
有人趁机劫持法场,八名江洋大盗身上的绳索正迅速被解开,他手下的衙役和师爷叫喊着让他立即下令抓捕,然而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他像是被外界隔离的一样,平生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无助。
初秋的风呼呼的吹着,让他的身心都感到些许的凉意,他想起今天是于代书出嫁的日子。
昨夜他还伏在案边写着祝福的书信,此刻却感到心间有一种酸痛,隐隐勃发。然而他是不会后悔的,突然间他听到了印象中的曾经那样清脆的算盘的声音:“八上五除二,十四一下五,二十二下十。”
他的意思是八个江洋大盗被十四个同伙营救,一共二十二个罪犯正在法场作乱。